什麽是喜歡?

他不知道。

顧清安對這個一竅不通。

從小受家庭的影響,盡管父母一開始是如此的和諧,但隨著他的成長,就越是能察覺到小時候不曾察覺到的問題。

但顧清安從來沒有往深處想。

他隻是單純的認為,這是獨屬於父母他們的相處模式。

事實證明,確實是獨有的。

在高三那年,他知道了真相,也就明白了為什麽明明是夫妻的兩個人卻分房睡,見麵也隻是點頭打招呼。

連在他麵前隱藏都不願意隱藏了。

那時,他在上初中,小小的一個孩子,怎麽可能受得了這麽壓迫的環境,於是他跑了。

在一個下午跑了出去,瘋玩了一個下午,雖然最後被訓了,他也並不覺得難過。

他想,他以後要經常出去玩,還要和……

回述突然卡殼,顧清安無意識咬住下唇,在他的記憶中,那天出去玩的人隻有他自己。

那他為什麽還要這麽說?

和誰?

那天還有別人在嗎?

顧清安垂著眼簾,略卷的睫毛勾出漂亮的弧度,睫毛的下方,是一雙漆黑不見底的雙瞳。

掌心不斷傳來刺痛,顧清安絲毫不在意,反而越來越用力,修的圓順的指甲刺破保護層,深深嵌進了皮膚裏。

那個人,會是餘塵苑嗎?

他抬頭,肩上倏地一重,餘塵苑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側著看著自己,淺淡的眸色染上夜晚的燈紅酒綠,霓虹燈閃爍,人聲嘈雜。

他感覺到自己放在口袋裏的手被握住了,握著他的手有些涼,秋天了,溫差也大,但顧清安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髒停了一下。

忍不住提著一口氣,牙齒緊合,下顎線繃的筆直。

“你怎麽還沒改掉以前的壞習慣啊,都說了你多少次了。”

耳畔的磁迷聲音,在這喧囂夜景下,顯得有些迷離。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你要是在這樣,我就懲罰你一天不許和我講話。”

餘塵苑沒有在笑,不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表達了一個意思。

——我生氣了。

顧清安看過去,忽地眨了一下眼,壓著自己泛濫的情緒平和道:“我不記得了,就不算數。”

“那從現在開始,你繼續這樣一次,你就讓我親你一次。”

餘塵苑抽出手,連帶著把顧清安的手也一起帶了出來,手心的那抹紅就這麽映入眼簾,餘塵苑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撞了一下,重重的,泛著酸。

“媽,姐,我和阿清去一趟廁所,找到桌直接發消息給我就好。”

餘塵苑朝她們點了下頭,不顧顧清安的意願強行把顧清安拉進了廁所,擰開水龍頭,水刺啦一聲噴了出來。

水流衝過手心,淡淡的血跡被衝走。

餘塵苑拇指用力搓了搓手心上的月牙,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陣顫縮,嘴角勾起一抹笑,不達眼底。

“下次不許再這樣,以後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當然你要想我來找你的話也可以,反正我不在意這些。”

“聽到沒?”

他的聲音裏藏著怒意,尤其在看到顧清安垂著腦袋不吭聲的時候更甚。

胸腔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怒氣驅使之下,他攥著顧清安的手把人狠狠抵在隔間門上。

隻要一有人進來,就可以把他們看的一清二楚。

幾乎是在瞬間,顧清安就掙紮了起來,腳尖轉動,身體下壓,重力放在一條腿上,另一條腿快速掃了過去,餘塵苑鳳眸微眯,扯嘴笑了。

眼裏是風雨欲來的果決。

躲開這一擊,餘塵苑胳膊上抬,他比顧清安要高出那麽10cm,身高方麵,顧清安還是不占優勢的。

他的一隻手在餘塵苑那裏,身體受限,導致腿還沒收回來就被餘塵苑壓住了。

整個人都被餘塵苑包在了狹小的區域內。

施展都施展不開。

輕嘖出聲,顧清安冷冷抬眸,滿眼不耐,“你到底想幹什麽,管我管那麽多幹嘛?”

他本意是打算趁著這時間問一下餘塵苑的,但看現在的情況,是不可能坐下好好談了。

眸色暗沉,顧清安也被惹出了一身火,用力一掙,他找準機會從側邊低移了出去,接著飛快轉身給了餘塵苑一腳。

這一腳沒有踢中,被餘塵苑用手接住了。

心裏一驚,顧清安立刻收腳,但沒有成功,反而被餘塵苑以這個姿勢反撞上了門。

門配合的發出吱吱聲。

他的腳被抓著抵在肩上,餘塵苑近在咫尺。

“回答我,聽到沒?”

餘塵苑把顧清安的腳踝放在自己的肩上,顧清安隻能貼著門平衡身體,聽見問話,下意識回懟:“我問你話你回了嗎?”

氣氛僵持了下去。

“行,那我再說一遍。”餘塵苑怒極反笑,眼裏那抹紅至今未消,顧清安手心的那紅月牙一直盤旋在腦海中,成為一條緊繃的線。

他壓著嗓音,眼睛裏紅血絲若隱若現,“我見不得你受傷,見不得你事事憋著,見不得你一次又一次的掐著自己獨自舔傷。”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見不得。”

“顧清安,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我沒有活在過去,也沒有說過我喜歡的是以前的你,你明白嗎?”

黑色瞳孔驟縮,控製不住的顫動起來。

餘塵苑鬆開手,在顧清安腳落在地上的瞬間抱了上去,頭埋進顧清安的頸窩,氣的渾身都在發抖。

“我真的、真的想你可以多給我點信任。”他啞著聲說:“就如你以前讓我多信任你一點一樣。”

顧清安睜著眼睛,心髒像被一雙手握住了一樣,喘不過氣。巨大的難過和無所適從將他包圍,腦袋疼得厲害。

腦海中好像有無數畫麵閃過,但他一張也抓不住。

但每一個畫麵裏都有一個人,一個在他記憶中不曾出現的人。

是誰?

顧清安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裏,什麽也看不見。

“餘塵苑……?”

沒有人回應。

“餘塵苑?”

他又叫了一聲,心裏不由得慌了起來。

白茫茫的空間裏什麽東西也沒有,隻有他一個人。

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一個影子,就連他也沒有。

“999?”

沒有回應。

顧清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淩厲的目光四處觀察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哢嚓”一聲,繼而,耳邊就傳來了餘塵苑的聲音。

“我在。”

“我一直在。”

回過神,他還在衛生間裏,餘塵苑還在抱著他。

困惑地眨了下眼,顧清安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經過了這麽一茬,他也冷靜了不少,至少沒有繼續再掙紮下去。

拍了拍餘塵苑的肩,他說:“鬆開,我有話問你。”

餘塵苑聽話的鬆開,一雙眼紅紅的。

顧清安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深吸一口氣,問:“我以前,是不是經常在休息日找你玩?”

餘塵苑點了點頭。

顧清安又問:“一玩就是一個下午?”

餘塵苑點了點頭。

顧清安:“每次出去玩,你找的地方?”

餘塵苑點了點頭。

顧清安:“……”

抿唇,歎氣。

餘塵苑悶聲詢問:“怎麽了嗎?你想去玩?”

“……沒有。”顧清安推開餘塵苑,沒有再說什麽,走到水龍頭邊往臉上潑了一把水,水珠滴滴答答的從發梢滴下,在台子上炸出一片花。

也許,餘塵苑對自己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

撩起額前的碎發,顧清安看見鏡子中的自己和他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不僅臉是白的,眼睛還是紅的,就連鼻尖都像凍著一樣,紅通通的。

顧清安暗罵幾聲,又洗了好幾把臉,臉色才漸漸恢複正常,隻是眼睛裏的紅色還沒消下去。

待兩人都平靜了不少後,顧清安首先道了歉,盡管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不想看到餘塵苑傷心吧。

可餘塵苑一點也不想聽到顧清安的道歉,所以顧清安話剛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我不想聽到你的道歉,相反,我也有錯。”

餘塵苑平靜無瀾的表情下不知道藏著多少情緒,他伸手拉過顧清安的手,這次,他們沒有十指緊扣,隻是和普通朋友那樣,簡簡單單的牽著走出了衛生間。

路過拐彎口的時候,顧清安停了一下,視線中忽地閃過一個人影。

很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怎麽了?”

“我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但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顧清安蹙眉,指腹交疊摩挲起來,“是一個男生,身形很瘦,但動作很快。”

幾乎是他們路過的同一時間閃過的,他看到的時候,就隻看到了一個側影。

餘塵苑呼出一口氣,手指握拳擦了幾下,然後摸了摸顧清安的頭,輕聲開口:“那就不要想了,媽已經把桌號發來了,爸也已經到了,就等我們了。”

顧清安透亮的眼珠盯著地麵,嗯了一聲,率先邁開腳步。

很快,餘塵苑就掌握了主動權,引領顧清安找到了桌號。

這家飯店的每張桌子都有一個磨砂的小隔板,專門為社恐人士或者不願被他人看著的人而設計的。

他們又走了幾步,突然,顧清安停下腳步不願再往前走,任憑餘塵苑怎麽拉都不動。

“怎麽了?為什麽不走了?”餘塵苑小聲問。

顧清安胸膛起伏了幾下,甩開餘塵苑轉身就走,背影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清安。”

但很快,背後就傳來了一道他一點都不想到的聲音。

是顧輕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