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安覺得麻煩,隔著一扇門嘀咕了一句,身體卻誠實的轉身,走向了房內。

拿起衣服,一眼也沒看壓在衣服下麵的照片,除了照片之外,還有一個本子。

本子有些破舊,邊角也泛著黃,看著很是眼熟。

很像一個月前,他和餘塵苑換禮物的那個本子。

但他不是扔了嗎?連帶著他的鋼筆一起扔了。

現在恐怕早就在垃圾站裏窩灰了。

他盯了一會**的本子,腦中不可歇製想起不開心的事。

二百多塊錢呢,他怎麽能輕易忘記。

提到這錢,他就想到了鋼筆,想到了鋼筆,他就想起了霜子。

周圍氣壓更低了。

他沉著臉,陰著眸,放在衣服邊上的手指忍不住攥緊,在平整的麵料上留下褶皺。

敲門,遞衣服,轉身,抬腳。

“阿清,你有看到別的東西嗎?”

聲線被壓低,餘塵苑伸出一個腦袋,希冀地望向顧清安,顧清安微微側身,露出立體冷漠的側臉。

“沒有,沒翻,沒看。你放心,我不亂翻別人東西。”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的那張照片,是你初中時候的照片,我找到以後就放在衣服下麵了,本來是想給你的,但我好像忘了。”

餘塵苑伸出一截手臂,冷白的膚色幾乎沒有血色,單獨看的話,很難想象是活人的皮膚。

顧清安一個愣神,就被餘塵苑拽了進去。

“哐當”

“彭”

兩聲過後,顧清安背靠冰涼的門上,麵色如常。

對於餘塵苑時不時的發神經,他已經習慣了。

但還是讓他好不爽。

顧清安撩眼皮,看著麵前脫掉外套後荷爾蒙爆棚的少年一腳踹了過去。

什麽腹肌,什麽精壯,什麽荷爾蒙,突然把他拉進來就活該他動手。

拖鞋因為他的動作滑飛了出去,腳上溫度炙熱,乍然碰上涼意的皮膚,不知是誰哆嗦了一下。

餘塵苑沒躲,也打算躲,相反,他俯身往前傾,橫在兩人之間筆直的距離逐漸拉進。

腿彎被迫彎起。

餘塵苑的手在底下撐著,顧清安收不回去。

臉上染著薄紅。

他想罵出聲,但就想知道他心思一樣,999率先提醒他,告訴他此時已經不能罵人,否則下次的懲罰將會比這次還要長久,甚至在動物期間,也會發布任務。

至此,無論對誰,都是一場心理的磨難。

深思熟慮之後,顧清安選擇了閉麥,直接動手。

衛生間不算很大,但包納三個人泡澡綽綽有餘,還分幹濕間。

所以,隻要動作不是很大,是不會磕到絆到的。

但顧清安和餘塵苑是誰?兩位都是對方曾經的死對頭,動起手來也絕不含糊。

“啪”的一聲抓住顧清安踢過來的腳腕,又側頭艱險躲過迎麵捶來的一拳,另一隻手繞到前方連同胳膊一起按住。

將紅著耳朵的黑發少年牢牢圈在了懷裏。

少年的兩隻腳都沒穿鞋,冰涼的地磚不斷滲著涼意,顧清安腳趾都蜷縮起來,緊緊扒在地板上。

餘塵苑輕輕摩挲著白皙的腳腕,默念了好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才沒用力,在上麵留下痕跡。

他想,如果有一圈紅色的痕跡落在上麵,應該會是很不一樣的感覺。

這麽想著,他沒忍住,喉結動了一下,而這一下恰巧被顧清安看到了,後者的臉頓時古怪起來。

“你……”

餘塵苑臉上劃過一瞬間的慌亂,似乎被撞破了什麽似的,刷地鬆開手,未等顧清安站穩就把拉開門把人推了出去。

力道控製在不會摔倒的程度。

“哐”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顧清安一臉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把他拉進去,又莫名其妙推他出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玩推推樂。

盯著門後那抹站著不動的影子,顧清安呲牙嘁了一聲,回到沙發上繼續抱著團團看電視。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了電視裏的說話聲和浴室發出來的嘩嘩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門才被打開,穿戴整齊的餘塵苑抱著盆從裏麵出來,見此,顧清安眉梢揚起,有些驚訝。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過明顯,餘塵苑走路頗為不自然。

隱隱有同手同腳的趨勢。

更為可疑的是,他的耳朵紅了。

鮮少的紅。

顧清安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突然就亮了,他起身,單手捏下巴作思索狀,隨即一臉笑意的朝餘塵苑走去。

低語從喉嚨中擠出來:“真是難得一見,咱們的餘校霸害羞了,要是傳出去,可不得傷了多少小姑娘的心。”

餘塵苑巍然不動,神態如常,“沒有。”

顧清安嘴角一勾,追問:“是沒有害羞?還是沒有小姑娘傷心?”

餘塵苑站如鬆,把衣服塞進了另一台洗衣機,這時他很慶幸自己當時的多此一舉,買了兩台洗衣機。

這不,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他彎腰,一件一件把衣服塞進去,沒有回顧清安的話。

少年歪了一下頭,狗狗眼明亮,並快速拿出手機“哢嚓”了下去,“說啊,不說的話我可就把這張發出去了?”

“標題就叫‘餘校草的害羞時刻’怎麽樣?”

放盆,洗手,擦手,扭頭,眼睛發亮,“既然你都這麽認為了,那你可以試試讓我多害羞幾次,畢竟一張照片太少了。”

餘塵苑說的理所當然,甚至還張開手等著顧清安,後者直接震驚,反被餘塵苑拍了照片。

餘塵苑:“我也要發個帖子,帖名就叫‘我和顧校霸的相愛相殺’,不是有種說法嗎,打是親罵是愛,對頭打架成真愛。”

顧清安:“??你胡說什麽?”

“說你可愛。”餘塵苑彎眼笑道:“你這樣看著我很犯規。走,給你看那個本子。”

他認真注視著顧清安,清晰道:“就是上次我們交換禮物,你丟在垃圾桶裏的那本,鋼筆也在。”

……

輕薄的月光裹著呼嘯而過的風,吹動房內的簾子,白紗輕揚,月光傾瀉而下。

冰冷的照片在暖燈下也有了溫度。

月光夾雜,涇渭分明。

照片上是兩個男孩子,他們牽著手,手腕上帶著紅繩。

紅繩的長度足夠他們圍著手腕三圈,戴在他們手上明顯有些大,鬆鬆垮垮的落在手腕與手的交接處,一圈比一圈鬆,欲掉不掉。

從兩個人的手上就可以看出,他們都很白,但左邊的那個男孩子要比右邊的男孩子更白一點,手上沒有多少血色。

像是得了病一樣,白的不像話。

往上去,隻能看到餘塵苑一個人的側臉,另一個人的臉隱藏在了陰影中,看不透亮。

但顧清安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自己。

另一個看著餘塵苑的人,是他自己。

“這張照片,是你買到心儀的紅繩時,拉著我拍的。”圓順的指頭指著照片中還很稚嫩的餘塵苑,他說:“其實我並不喜歡拍照的。”

“可是你拍照很好看。”顧清安下意識回答。

“是啊,為了把某個人拍的更好看一點,去學了有段時間,但我在攝影的天賦不是很高,隻學了個皮毛。”

餘塵苑揉著頭發,眼睛一瞬不眨的凝視顧清安,琥珀瞳孔滿是笑意和情愫。

他看到顧清安的嘴動了動,還是沒有聽到話音。

“至於本子,也是你給我的。”

顧清安緊緊抿著唇,目光複雜。

他曾經畫過一整本的畫,到後來再也沒找到,他把能找的地方也找了,就連記憶裏沒有放過畫本的地方也找了,卻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不是他沒畫過,也不是他沒找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他手上,又怎麽可能能夠找到。

第一次撫上本子的外封,顧清安才發現,上麵有一道從中間裂開的裂痕。

“別人撕的,被阻止了。”

他的語氣充滿了平靜,但如果看向他的手就會發現,他的手在抖,哪怕隻是很輕微的,也是在抖。

那次楚梵的事件,讓他感到後怕。

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那這本顧清安送給他的畫本,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又或者,裏麵的秘密會被發現。

無論是哪一種,餘塵苑都不願意發生。

這是顧清安和他之間的秘密,和他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是顧清安一筆一畫勾勒出來的自己。

他自己都舍不得翻出來看,怕它裂開。

到現在,他如此寶貴的東西,被人撕開了。

所以在看到楚梵撕開的那瞬間,餘塵苑是真的很想揍死他,如果不是尚存的理智,楚梵恐怕就不止進醫務室這麽簡單。

“每一筆都是你親手畫的。”餘塵苑聲音嘶啞,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幹澀拗口。

雖然裂痕已經用膠帶膠了起來,但無論是餘塵苑還是顧清安,他們心裏都清楚,這個東西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東西了。

就他們一樣,分開了三年多,再次見麵的時候,也都變了很多。

但他們又比誰都清楚,禮物的意義不會變,當初的心情也不會變。

顧清安小心翼翼的一頁一頁翻著,從頭翻到尾,從開始到最後,從初識到朋友,從毫不關聯到親密無間。

仿佛他們初中時候的經曆濃縮進了這一個本子。

腦海一頓劇痛,仿佛有什麽呼之欲出。

顧清安晃了晃腦袋,強撐著望向餘塵苑,卻直接被餘塵苑帶進了懷裏。

微涼的指腹揉著他的太陽穴,緩解他的頭疼。

餘塵苑其實一直在看顧清安,他的視角始終在顧清安身上,無論什麽時候。

就像畫中,不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畫麵永遠是從畫畫的人眼中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