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布星台。
韶光回到天界,這裏比以前還要清冷。
他沒有看到師父,更沒有見到慕敬華。他忍住去見慕凡夕的心情,拿著五樣上古法器來到布星台。
韶光按照手記上的指示,用血畫出了法陣,畫完了自己卻猶豫了。
“還在糾結?”滄元柏聿從不遠處走來。
“你畢竟是凡夕的師父,我不想她恨我。”韶光將五樣法器扔在地上。
滄元柏聿走上前撿起來,把它們一一擺好位置:“不會的,本君已經給她留了信,明日她便能知道真相,而且你的複活會是她的驚喜。”
“神君,你真的想好了嗎?不會後悔嗎?”
“後悔?本君隻後悔一件事,那就是沒有像你一樣拚死相護,若那日本君站在你們這邊,或許你也不會死,天界也不至於變得如此狼狽。本君是神君,也是仙族的戰神,一些責任背負了一千多年,如今還是得有個了斷。”
韶光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走到法陣外側,滄元柏聿走到法陣中央。
韶光抬手匯聚靈力,將靈氣逐漸輸送至混元珠中。
片刻,地上的陣法紋路散發光亮,從下至上穿過滄元柏聿的軀體。
他緊閉雙目,額角青筋暴露,痛苦萬分。
心魔在他心境中開始不安,它想離開這個身體但卻四處碰壁,完全逃不出來。它隻能在心境中怒吼:“滄元柏聿!你殺了我也是在殺了你自己!快讓韶光停手!”
此時,魔氣也無法衝出他的體內,隻能在靈脈中四處亂竄。一陣陣刺痛感遍及他的全身,感覺身體快要炸裂開來。
法陣在頭頂盤旋,一道道光束落下直穿滄元柏聿的身體……
天雷滾滾,虹光穿梭在雲間,夜空中時不時的閃過一道光亮,各界都能看到天際的異象。
慕凡夕看向窗外,雷聲是從布星台的方向傳來。
她撫上胸口,心裏有些不安。她走出正殿,喚出螢蟲:“帶我去凝氣池。”
來到凝氣池,這裏不見滄元柏聿的蹤影。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烈。
她看著螢蟲再次下令:“帶我去找師父。”
螢蟲奔向布星台的方向,慕凡夕緊隨其後。
越靠近布星台雷聲越大,四周還起了狂風,卷起周圍的落葉和沙塵,叫人睜不開眼。
慕凡夕抬手結印,給自己設了道屏障抵住狂風。
她踏上布星台的那一刻,徹底傻了眼。
“韶光?你怎麽會?”
“凡夕?”韶光看到她,心裏一怔,一股賊心虛的感覺油然而生。
慕凡夕跑過去一看是滅魔陣法,韶光正在持續的輸送靈氣。
“住手!韶光!快住手!”慕凡夕想打斷他的施法,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韶光想收回法力但卻無法控製自己,“不行,停不了了!”
此刻,滄元柏聿已被陣法束縛,他整個人已經沒有了意識,一陣強光過後,風止雷停。
慕凡夕站起身,隻見師父躺在地上,周身熒光點點,與韶光死時一樣,她知道,師父要消散了。
她跑過去將他抱在懷裏,淚水模糊了眼眶,一時語塞,嗓子和心口像是被堵了什麽東西,有種無力的難過。
滄元柏聿虛弱的睜開眼,他淺淺的笑了笑:“沒想到……還是讓你看見了……”
“為什麽不信我?為什麽不再等等?為什麽要自作主張!”慕凡夕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緊抓著滄元柏聿的衣袖生怕他離開。
“來不及了……夕兒……”滄元柏聿握住她的右手,“我撐不到那個時候……”
慕凡夕搖著頭,淚珠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不要……不要難過,好好活下去……”滄元柏聿鬆開手,撫上她的臉頰,“夕兒,我愛……”
那三個字沒有吐露完整,手已落,氣息斷,他的整個軀體開始化作星星點點向四周飄散。
慕凡夕瘋了一樣的去抓,可怎麽也抓不到。
她跪在地上喊叫著,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
韶光不忍向前,此刻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滄元柏聿的意思,本以為大婚是神君的逼迫,然而看到慕凡夕的悲慟,他明白了她和滄元柏聿之間的感情。
……
不知過了多久,慕凡夕似是哭累了。
她站起身,眼神空洞,一步步踏下階梯。
韶光趕緊上前想要扶住她,然而她卻移開胳膊。
“凡夕,你別太傷心了,神君說給你留了一封信,但我不知道在何處,說你看了就明白一切了。”
慕凡夕似乎聽不見一般,繼續如同行屍走肉般向前走著。
“凡夕,你別這樣嚇我,你哪怕說句話……”
“師父在等我,我要回去了。”慕凡夕打斷他,像是失了智一般。
“凡夕,你在說什麽?你清醒點!”韶光站到她身前攔住她。
慕凡夕望向他,眼中有了波動:“胡說,師父給我準備了驚喜,今天我們還去了硯山,還很開心的聊著以後的計劃,我要回去,師父在殿裏等我。”
她繞開韶光,繼續向前走。
韶光怕她心神出問題,狠了狠心再次攬住她:“凡夕!算我求你了!你清醒一下!神君死了!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師父已經死了。
神君已經死了。
滄元柏聿已經……死了。
慕凡夕的心仿佛被什麽狠狠地扭了一下,渾身發麻,她抬眼望向韶光,猛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凡夕!凡夕!”
韶光橫抱起她回到滄廉殿,仲七看到後迎上來:“虎族少主?你複活了?!”
隨後又看向他懷裏的慕凡夕:“這是怎麽了?”
“說來話長,我先把她送回去。”韶光剛想右轉進慕凡夕原來的屋子,結果被仲七攔住。
“等等!她現在不住這間了,跟我來!”
韶光跟著仲七走進正殿,來到右側的裏屋。
“她與神君成婚,已經搬到這裏住了。”仲七解釋道。
看著陌生的房間,韶光心裏一緊,隨後徑直向床鋪走去。
他緩緩地將慕凡夕放下,給她蓋上被子。
“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了?神君呢?”仲七追問。
“神君歿了。”
“什麽?!”
-
翌日。
慕凡夕睡到午時才醒。
她的頭很痛,緩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
“師父……”她下意識的叫了一聲,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昨夜的發生的事。
法陣,滅魔,魂散。
師父,歿了。
她猛地從**爬起跑出正殿,剛一跑到院內就看到了韶光。
昨夜的事,不是夢。
“你醒了?”韶光走上前,擔憂的問道,“你還好嗎?”
“師父,真的死了?”
韶光歎了口氣:“嗯。”
慕凡夕緩緩地轉過身,徑直走回裏屋,韶光跟上卻吃了個閉門羹。
“凡夕,你若是怪我,我寧願你打我一頓,你別自己憋在屋裏!”
“我不怪你,你能活過來,我很開心。”
“那、那你出來好不好,你如果想哭或者想發泄,我都可以陪你!”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走吧。”
慕凡夕聽到門外沒了動靜,她離開門口,徑直走到床邊坐下。
頃刻間,她的淚又開始止不住的落下。
“韶光是你說的驚喜吧?”她喃喃自語,“可為什麽,你又要讓我傷心?”
正在這時,慕凡夕腰間的幻菱劍動了動,她摘下它,幻菱劍變換成原來的大小,隨後浮在空中,劍柄處的靈石中飛出一團光亮映在半空,逐漸形成幾行文字。
“夕兒,見字如晤。對不起沒能與你商量。或許你怪我自作主張,怪我把你拋下,怪我令你傷心,但我必須這麽做。心魔已經完全占據了我的心境,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我怕我控製不住它,我怕我會傷害你,也怕會將這世間變得一團糟,所以除去心魔必須盡快。夕兒,不要難過,答應我好好活下去。沒能陪你走下去,對不起。”
看著這幾行字,慕凡夕無奈的笑了一聲,她沒有說話,靜靜的在床邊坐了很久,一直到黃昏她才起身。
她拿出卷軸,看著高階的朔寒術沉默了片刻。
她還是想融合兩氣之源,即便付出性命也無所謂。
她要讓這世間的魔氣全部消失,她要這世間不再出現心魔。
或許,修煉也是忘記痛苦的一種方式。
她盤膝而坐,不停地修煉高階朔寒術。
一天接一天,一夜又一夜。
她在門上設了結界,任何人都無法進來打擾她。
任韶光在門外叫她,她也不回應。
直到第三天。
她終於踏出房門。
“你終於出來了!擔心死我了!”韶光迎上來,見她不吱聲往門外走,他趕緊跟過去,“你這是要去哪兒?”
“見雪緋上神,還有你師父。”
“我跟你一起!”
-
冥祈山。
星源仙君看到活著的韶光,瞬間淚眼婆娑。
“你這……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師父,讓您擔心了。”韶光頭一次感到星源如此在意他。
“對了,你怎麽活過來的?”星源拭去淚珠詢問道。
“說來話長,是神君救了我。”
星源點了點頭:“哎?那他人呢?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來?”
韶光看了一眼慕凡夕,隻聽她淡淡的說了一句:“師父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