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帶著雲展來到雲家雙親墓前時,已經有些晚了,細雨蒙蒙,一片翠色之中,少年的身影單薄又清瘦。

穆如風站在溫情的身旁,看著遠處的身影,幽幽歎了口氣。

“沒想到,師弟的身世這樣悲慘。”

他本以為,雲展是普通的凡人,有了意外的機遇,才能登上望凡台。

“塵緣俗世,於我們而言,不過是水過無痕,雁過無聲,沉溺其中,必受其亂。”

穆如風抬頭看向她,但見細雨之中,她有些朦朧的背影。

“師姐,您為什麽會修無情道?”

穆如風問得突然,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正要告罪時,溫情開口了。

“修什麽道,於我而言,並無差別。”

穆如風看見她的目光看了過來,她的眼睛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無論是誰,永遠都是溫和而淡然的。

仿佛一湖水,柔而媚。

即便收了笑,看著別人,也從來都是那樣認真專心。

“叫他回來吧。”

溫情擦著他的肩轉身離開,他還能聞得到淡淡的花香。

等到雲展和穆如風一起回來,溫情早就已經等著他們了。

“多謝師姐。”

雲展想過許多次自己回來時是個什麽情形。

也設想過很多次自己要如何拿著劍,又要如何將鳩占鵲巢的一家人死在自己劍下。

可是真的回來了,他又隻想去見一見自己的父母親。

“雲展,等你再大一些。”

雲展仰望著空中等著他的人,燦然一笑,“是,師姐!”

溫情等人回到天劍派的時候,宗主已經等了他們一會了。

秋意與承影一道正在問話。

承影話並不多,大多是秋意來。

他是審訊的好手,還沒有誰能從他手裏安然無恙的離開。

溫情過來時,付紹雲已經被折磨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見她來,一口唾沫就唾在她的腳邊。

“賤人!”

遲早會將你捏在我的手裏,必定要你生不如死。

溫情不用聽,看著他雙眼通紅死死盯著她的目光就知道心裏想什麽了。

“雲展,過來。”

雲展走上前,將他身上的衣物扒開。

確認了那顆痣,雲展才轉身對上許岸舟,“宗主,確實是他。”

付紹雲頭昏眼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

許岸舟確定了身份,這才走到付紹雲的身旁,蹲下身子看著他。

“你是誰?”

付紹雲心裏一慌,卻還是嘴硬,“你既然叫我付紹雲,又有什麽可問的。”

許岸舟笑了笑,將他扶起來,摁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你一定不是我九州大陸的人吧?”

付紹雲沒說話。

許岸舟看了一眼雲展。

“你們也坐著。”

“你若是九州大陸的人,又是這樣有天賦的修士,怎麽會用這樣一把劍。”

付紹雲便看見他將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得來的一把劍放在手中打量。

“這把劍,名喚誅天。”

付紹雲捂著胸口,“那又怎麽樣?”

“它也是萬妖王的本命劍,是他真正的元神所在。”

“你不是付紹雲,你如果是他,他絕不會做你這種毫無良心的的修士。”

“萬妖王最愛抓凡人煉魂,這把劍下,足有九萬九千人的魂魄封印其間,永世不得超脫。”

“他好殺戮,被他抓住的修士隻有一個下場,吸幹修為,挖去心髒肺腑用來打賞手下。”

“而你,你卻拿著這把劍,企圖放走他。”

許岸舟一向是和藹慈愛的,這也是他第一次,痛斥一個人。

即便是知道他並不是付紹雲本人,可他依然覺得痛恨與厭惡。

付紹雲哼了一聲,眼中滿是嘲諷“勝利者書寫史書,你們將妖魔兩族壓製了這麽多年,自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即便我要救他,又如何?天劍派羞辱我在先,我錯了麽?”

秋意聽到這番話,恨不得即刻就起身一掌拍死他。

“你也配!”

許岸舟搖搖頭,“冥頑不靈。”

“天劍派羞辱你,你當時在望凡台上,究竟有幾分誠意,又有幾分……是為了那齷齪肮髒的念頭?”

付紹雲被他說中了心事,卻依舊不甘。

他不信,不信自己係統在手,還幹不過這些迂腐的蠢笨的紙片人。

“那又如何?”

他合該是天之驕子,這種修仙世界,原本就該是圍著他來的。

像溫情那種冰清玉潔容貌姣好的女子,不就是他的試煉石嗎?

她現在對他有多麽冷淡,有多麽不屑一顧,往後就會有多麽不要臉的跪在他麵前,祈求他一絲恩賜的寵愛。

這一切,本該就是這樣的。

“你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你不聽,我就打到你聽。”

付紹雲本以為他們這樣的人,會與他說道理,道貌岸然的正派,不是向來最愛做這件事的嗎?

所以才一直忍著受著這番折磨。

現在許岸舟真的要對他動手了,他又開始慌張起來。

“係統,係統!幫我!”

聽到係統兩個字,溫情原本無聲表演的目光看了過去。

“係統?”

正在給自己布置兔子窩的係統一下就支棱起來了。

“哪裏還有係統?”

這種世界還能碰上同行,不應該啊。

這萬千世界,雖然看起來錯綜複雜,但是也都是有規律有安排的。

像它這種專門做白月光的係統,就隻帶特殊位麵。

其他係統沒有通道可以進來啊。

溫情看向付紹雲,看著他臉上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冷靜和高傲。

許岸舟說動手,那是真動手。

三兩掌就把付紹雲的修為散了個幹淨。

對此,溫情沒有絲毫意外。

許岸舟能成為宗主,那不是因為他和藹可親人家讓給他的。

秋意,承影,璧月等十六個峰主,都是他一力培養起來的。

他要是真對付紹雲進行口頭勸誡,試圖以理服人,溫情不僅會懷疑付紹雲被奪舍了,連他這個宗主都有可能被掉包了。

看著淒慘的付紹雲,就是雲展,都沒有露出絲毫的憐憫來。

修仙界有仇怨再所難免,可再怎樣的仇恨,也不敵對妖魔這種畜生來得多。

係統化成一縷青絲落在溫情的耳邊,仔細打量著付紹雲。

“姐姐!我叫你姐姐!”

好家夥,它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叫它在這裏堵住了它。

“你一定要攔住他!”

說完兔子就跑得沒影了。

溫情沒有理會它。

自從這隻兔子積分攢的差不多了,成天的打扮自己的兔子窩就算了。

連牙都恨不得換成鑽石的。

時間久了,神誌不清醒,也是正常的。

付紹雲到底是被打狠了,也不知道他那個係統究竟給了他什麽,方才還修為散盡的付紹雲,此刻身上靈氣四溢。

眼角眉梢都帶著詭異的氣息。

“劍來!”

這一聲呼喚,原本在火爐之中的誅天便慢慢從火中立起來。

這一幕,便是許岸舟都沒有想到的。

承影毫不猶豫的拔劍躍向了誅天,一劍將誅天釘在了地上。

許岸舟與付紹雲也動起手來。

就在許岸舟將他逼得無路可退的時候,闖入的許慈便被付紹雲一把掐住了脖子。

“許岸舟,你要我的命,我就帶著你的女兒一起死!”

這聲音尖銳又刺耳,溫情慢慢走到他的旁邊。

隻是付紹雲躲在一角,許慈又被他用力的摁在自己身前牢牢擋住自己。

許岸舟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將自己的一劍收回來。

這一劍他用了十成的力,勉強收回,傷及了自身。

見他這樣狼狽的嘔血,付紹雲冷笑一聲,捏住許慈的脖子愈發的用力。

“乖乖把劍給我!”

這一幕來得突然幾乎是在瞬息之間,穆如風隻來得及將雲展護在自己身後。

許慈被掐得喘不過氣,眼淚也被刺激出來,卻隻能這樣看著許岸舟。

“念慈,莫要怪爹爹。”

萬妖王一出,整個修真界就要受到威脅,那個時候,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就是案板上的肉。

就在許岸舟要一劍刺過去的時候。

溫情出手了,她這一劍刁鑽,斜刺裏插入了付紹雲的腰間,幾乎是擦著許慈的背。

與此同時,係統也突然回來了,劈裏啪啦的一陣響。

溫情就聽到付紹雲慘叫一聲死死貼在背後的牆上,雙眼流下兩行血淚。

許岸舟一把搶過許慈,確認她沒事了,才來到付紹雲的身邊,將靈力灌入他的身體裏。

卻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這樣詭異的情景,就是秋意也覺得詫異。

“宗主,怎麽會這樣?”

係統卻在溫情的腦中吵得不得了。

“以後你就是我的姐姐了,你知道它是誰嗎?”

溫情沒有理它。

小兔子卻很開心。

“它就是我們係統界裏被發了追殺令的叛徒誒,一千萬積分呢!”

溫情這才有了些興趣。

“係統也會追殺?”

“那當然了。”

小兔子手裏動作很快,不多時就把一個透明的光球從付紹雲的腦中取了出來。

看著它掙紮的樣子,溫情還是很好奇的。

“它為什麽會被追殺?”

“因為它偷了主角的氣運,叛逃了啊。”

“那些本來就是我的!”

這下倒是兔子翻白眼了。

“你可閉嘴吧,你跟著男主混,他們當你是兄弟,你卻玩起殺人奪寶的遊戲是吧。”

兔子一把把光球扔進一個盒子裏,確認無誤上鎖之後就投入了光屏之中。

“好家夥,這玩意真特麽狠啊。”

“謔,這得殺了二十來個男主才有這麽強大的能力吧。”

溫情知道它還要忙,就離開了。

付紹雲從剛剛的爆發,到現在奄奄一息,完全是兩種狀態。

此刻他隻能縮在牆角,任由許岸舟和秋意一道一道的靈力在自己體內橫衝直撞。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

“你們問我什麽我都可以回答。”

許慈被嚇得狠了,許久沒有回過神來,現在冷靜下來,就覺得喉嚨痛得聲音都發不出來。

溫情將藥遞到她嘴邊,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還是安撫了一下。

“沒事了。”

許慈驚魂未定的看向付紹雲,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付紹雲把自己的事情編造一番,才敢說出來。

沒有了係統,溫情聽不到他的心聲。

卻也知道,在這樣的地方,讓他說出自己的來由,恐怕生不如死。

許岸舟半信半疑,確認他的確不知道對方是誰後,才讓秋意把人關到水牢。

本來以為付紹雲一定是知道一些什麽的,現在,他又說自己隻是聽從一個人的指令,拿到了誅天劍。

“你們覺得,需要再審問嗎?”

承影將誅天握在手裏,正看得認真。

“我覺得付紹雲雖然有意隱瞞了一些事情,但是不會是萬妖王的事,他是個睚眥必報又膽小如鼠的人。”

“而方才,他是被那個人硬生生的抽去了所有的修為和靈力,他一定不會為它隱瞞什麽。”

秋意點點頭,“不錯,我覺得溫情說得不錯,最要緊的,是他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他卻知道我們的動作。”

這樣的實力,才是真正叫人頭皮發麻的事。

許岸舟親自動手,承影和秋意溫情都在一旁,都沒有抓到它的蹤影。

一直沒有說話的承影卻開了口,“這不是真正的誅天。”

話音一落,許岸舟就快步走到了他麵前,一把接過了誅天劍。

“誅天裏有他的元神,他不會讓別人拿到。”

更重要的是這裏麵並沒有煉製好的那幾萬個魂魄,充其量不過是百餘人,想來就是付紹雲所為。

怪不得他的修為能一日千裏,長進的這樣快。

“但是他也不會拿著這把劍冒險救人。”

雲展走出來,看著許岸舟手中的劍,“如果可以把它藏起來……”

那它一定是在付紹雲最近身的地方,卻也有極大破綻的地方。

剛剛付紹雲情急之下喊出的誅天,不一定是作假。

而是,這是一把誅天劍。

但是它在這把劍的底下。

許岸舟便摸索著,試探了片刻,才在一個花紋的底下找到了機關。

“溫情,你將他們帶走。”

溫情看向依舊在咳嗽的許慈,看向穆如風,“你和雲展一起過來。”

說著就一把將許慈扶起來。

等到幾個人走了,許岸舟才看向承影又看了一眼秋意。

“你們發現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