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才爬到屋頂,克萊的人就已經跟了上來。

克萊下了大手筆,直升機一時半會靠近不了,陳言白和溫情是完完全全的讀書人,想要他們躲開子彈動作敏捷的跳到雲梯上,根本不可能。

接應的人隻能在半空中給他們打掩護拖延時間,一邊希望魏如許他們盡快把人護送過來。

子彈擦著溫情的肩射進一片的酒桶中,一時躲閃不及,陳言白連忙把她拉了過來,躲在了魏如許等人的身後,才勉強安全了些。

看著對方直接往錯開他們直接瞄準了魏如許等人,陳言白就知道克萊的打算。

他拿了錄音筆,一邊快速的念著,一邊拉著溫情往後退。

溫情緊緊靠著他,看著一個便衣被射殺在他們麵前,她隻覺得手腳使不上勁。

魏如許回頭看了一眼她。

沒有猶豫的擋在了他們麵前,“往後退,不要出來。”

陳言白念完最後一句的時候,突然被溫情一把推開,緊接著兩個人滾到了一邊。

魏如許聽見她的痛呼聲,心中一緊,“溫情!”

溫情捂著腹下的傷口,阻止了他要過來查看的動作“沒事,我隻是撞到了腿。”

陳言白把她拽進自己懷裏,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捂在她的傷處,“溫情,很快就有人來接我們了。”

溫情感覺到血液在流失,傷口疼得她隻能低低喘著氣。

看著人越來越少,溫情知道,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

就在這樣想的一瞬間,陳言白被擊中了。

子彈從他的胸前貫穿,血液撒在溫情的臉上,她下意識的接住他撲倒的身子,手腳冰涼。

“陳言白。”

魏如許也受了許多的傷,肩膀上的傷口被血浸濕了。

陳言白用力將她護在懷裏,隻是胸前的血流失得太快,快到他眼前有些模糊,耳朵裏也剩下重重的嗡鳴聲。

“溫情,不要怕。”

魏如許滾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一起來的十個人已經沒有站得起來的了。

“老魏,快走!”

魏如許看著滿臉鮮血的隊友,極快的將他拖到了自己懷裏,看著拖拽下蜿蜒的血跡,他的手有些抖。

“大哥,你忍一忍,我幫你把傷口綁好。”

他懷中的人卻伸手攔住了他,剛毅的臉龐上露出些許痛色,“魏如許,拿著東西,走!”

見魏如許還要去看他的傷口,手中的勁更大了些,他一把掐住魏如許的脖子,將他的頭壓到自己嘴邊。

隻是他血液從氣管裏湧出來,他說話的聲音極小“快把他們帶走,不要……不要管我們。”

溫情顫著手,幾乎是爬到了魏如許麵前,將箱子遞給他,“資料我們已經背好了,我還……還放了一截在裏麵,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魏如許,你一定要把這些東西記住。”

“克萊是和政府合作勾引我們的,隻是克萊想先拿到那筆錢,所以你一定要把箱子帶走,圖紙…圖紙我已經放在裏麵了…”

溫情有些喘不過氣,“我現在把剩下的資料背給你聽,你一定要記住。”

資料沒有背完,她隻能托付給魏如許了。

她和陳言白走不了了。

還好,還好有魏如許在。

魏如許看著瞪著眼睛急速喘著氣的隊友,腦子裏嗡了一聲,好似有一陣空鳴聲。

溫情咬著牙將話說完,看著越來越近的人。

將箱子塞到他懷裏,“魏如許,走!”

魏如許愣了愣,然後迅速被人推了一把。

血霧散在夕陽下,如同玫瑰化身煙霞。

看著魏如許消失在他們眼前,溫情才徹底放下心。

溫情慢慢挪到陳言白的身邊,隻是她剛剛擋了槍,實在是沒什麽力氣,往前爬一下,就要停下喘一口氣。

好不容易爬到他麵前,將他慢慢扶到自己懷裏,陳言白隻有與她抱著的力氣。

“陳言白,謝謝你。”

陳言白靠在她肩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帶著無限的歉意。

“對不起,我不應把你帶過來。”

是他太自信了。

溫情緊緊牽著他的手,“不,我很開心。”

她的一生,本該是荒蕪的,現在她完成所有的心願,這就夠了。

“你當時把我抱出那個房間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溫情,你也是我的方向。”

如果說陳言白是拉她走入陽光,那麽溫情就是他人生的色彩。

沒有遇到她之前,他一直是覺得自己可以忍受按著陳少華的安排走的。

可是隻看見那一眼,他所有的茫然與孤獨,都找到了方向。

他突然想去抗爭一把,想要走想走的路。

想要脫離父親的掌控。

這個念頭很突然,突然到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溫情擦去他臉上的血,輕輕吻在他的嘴角,“好可惜,還是沒能嫁給你。”

算了,人生嘛,哪有事事如意。

瀕臨死亡的一瞬間,承影想起了自己是誰,想到了自己一直要找的人,究竟是誰。

他看著人群朝他們湧來,摸索著將便衣身上的槍拿了過來。

然後用力將她抱進懷裏,蹭了蹭她,“沒關係,無論將來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係統看著他,哪裏還不知道他的想法。

主神的計劃是失敗的。

溫情在這個位麵中是魏如許的白月光,少年傾慕她,看見她脆弱的背影,恨不得將所有都捧到她麵前,他也這樣做了,默默地將力所能及的事做到了。

可是那一點溫暖遠遠不夠,不夠溫情掙紮出來。

於是在魏如許考上心儀的學校時,拿著通知書去找她的時候,見到了她跳下高橋赴死的背影。

那句被他練習了千百遍的告白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至此,她成了魏如許午夜夢回時窗前的白月光。

主神為了壓製承影,給了他一個同樣壓抑的環境,讓他們幾乎沒有相交的可能。

承影也按著主神的意願,沒有想過反抗,而是一直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事。

直到那次相遇。

小兔子不知道是該為宿主發愁,還是該為主神發愁。

原本的承諾本就是空話,溫情就是早死的命,什麽相守一生不過是用來哄騙兩人的把戲。

它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兩人,手裏的蘿卜突然間沒了味道。

魏如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隻是在聽到那一聲槍響時,頓住了腳步。

緊接著,爆炸聲傳來,震得地麵都有些顫動,火光吞噬了魏如許的視線。

魏如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了直升機,仿佛那一段時間裏,他的身體不受他的控製。

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接應的人本想將箱子接過來,卻被魏如許緊緊扣住,幾乎扣進了血肉中。

“魏如許,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魏如許怔怔的仰頭,隻覺視線模糊,看到了對方張張合合的嘴,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唯一的聲音,隻有溫情那一句走。

對,他還要把她的話記住。

他試圖將手中的箱子取下來,卻看見上麵還殘留著溫情帶血的手印,箱子底下還在滴滴答答的滴著紅色的粘稠的**。

他隻當看不見,用力將箱子從手中摳出來,等到他想要把裏麵的錄音筆拿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拿了三四次,都沒辦法把東西拿起來。

接應的人沉默著,伸手將錄音筆塞到了他手裏。

魏如許的嘴巴幹裂了,一張口就是鐵鏽味。

試了三四次,他始終發不出聲音。

他咽了咽嘴裏的血,努力的將自己的理智喊回來。

才能勉強發出一點聲音。

等到他錄完了,把東西放進箱子裏,才默然回頭,看向了那個方向。

——

魏青禾趕到醫院的時候,魏如許正端端正正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施朗蹲在他麵前輕聲問著話。

“魏如許,我是施朗,也是你的心理醫生。”

魏如許一動不動,繼續看著窗外。

施朗又問了他幾個問題,魏如許始終沒有抬頭。

施朗就不再問了。

而是坐在了他的旁邊。

魏如許回來已經快一年了。

一年,足夠發生很多的事情。

魏如許被帶回來的時候,除了嘴裏一遍一遍背誦著那些資料,什麽反應都沒有。

那個帶血的箱子被送到實驗室的時候,接替陳立人的是黃老。

箱子不重,可是在場的人沒有誰是輕鬆的。

尤其是黃老,他看了那個箱子許久,還是在助手的催促下,才回過神一般打開了箱子。

血漬已經幹了,黃明賢把電腦拿出來,連通的一刹那,就是陳言白急促的聲音。

會議室的人都拿著筆,記得極快,鏡頭很晃,雜音也很多。

到了後麵,溫情已經沒什麽力氣了,鏡頭也粘上了血漬。

會議室的氣氛更加沉重起來。

黃明賢看著相互扶持的兩個人,突然濕了眼眶。

他站起身,打開門想要出去,被黃老喝住了,“坐下!”

黃明賢微微仰了仰頭,又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低聲說了聲想出去透口氣。

不隻是他想停一停,會議室的人,都是曾經和陳言白溫情一起工作過的人。

比起家人,待在實驗室的時間他們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了。

“老師,他們兩個……一個是我的學生一個是我的好友……”

黃老站在屏幕前,神情嚴肅,看著門邊的黃明賢,又看了看其他默不作聲的人,“所以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把他們背下的資料仔仔細細的記下來,這樣才不會辜負他們。”

“對得起他們付出的代價。”

黃老的背有些馱了,聽見那一聲聲的槍聲,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黃明賢深深吸了口氣又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看著屏幕裏人。

有了資料和圖紙,項目推進的格外順利,事實上,圖紙的用處並不大,這些年,成立研究院以來,這個項目大體是成功了的。

隻是因為老美強勢的把相關的資源材料都掌控在自己手裏,才遲遲沒有成功,而這些資源,大部分都是當初從花國搶奪過去的,為了拿走,他們幾乎掏空了整個山體。

拿不了的,也基本上都炸毀了。

——

施朗陪了一會,才出了病房,看見門口的魏青禾,拍了拍他的肩。

兩人來到了醫院樓下的花園。

施朗沒有以往的嘻嘻哈哈,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

“你要是想問陳言白的事,那你就不用開口了,他現在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反應。”

“十五個人,除了接應的人,就他一個人回來了,他承受的痛苦,一點不亞於我們。”

魏青禾沒有說話,施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樣,魏青禾。”

可是除了這話,施朗沒法安慰他。

魏如許當時死裏逃生,看著隊友一個一個死在他麵前,又親手拋下了溫情和陳言白,這樣的感受沒有人可以理解。

明明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知道他的任務就是這個,知道溫情不會怪他,甚至是出於自己的使命,他做得沒有丁點過錯。

明明沒有人會責怪他。

魏青禾坐在長椅上,彎著腰,雙手捂住了臉,沒有回答他的話。

花園裏有病人在遛彎,也有病人在聊天,陽光明媚,綠影婆娑,微風拂麵,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話。

“為什麽會被發現?”

這是魏青禾耿耿於懷的事情。

陳立人即使知道危險,也不會在明知道對方在勾引設陷阱的時候把陳言白往裏麵推。

適合的人選的確有陳言白,可是不隻是陳言白。

施朗沒有說話。

這件事,他知道內情,但是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和魏青禾說。

“我找他,隻是想問問林悄悄和魏青然的事。”

施朗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這算哪門子事。

當時魏如許一回到醫院,魏青禾就氣衝衝的往病房裏鑽,那一股子勁,施朗毫不懷疑他會把魏如許打死。

“魏青然第一年成為警察的時候,帶人抓捕了逃竄半年的販賣團夥。”

“當時救了一個孩子,就是林悄悄。”

隻是沒想到,林悄悄這麽多年,一直在找他。

可她哪裏知道,魏青然後來調進禁毒大隊後,死在了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