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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之中,最會做酒的,就是梅音,所以他常常會去她那裏偷酒喝。
有時候累了,也會到她的梅花樹下睡覺。
「她是一棵梅花樹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她了。」
那時他還是一隻幼崽,喜歡到花神的院子裏逛,可惜其他的花神都嫌棄他醜陋,後來,他找到了梅音那裏,那時她還沒有開靈智。
不知多少年,她才跟她說話,說他的尾巴掃得她癢癢。
後來,他會常去那裏跟她說話,說鎖情塔的故事,說織女的彩霞,說銀河的星子。
就好像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
「明明是我們相識在前。」
可她喜歡誰不好呢,偏偏喜歡根本沒有情欲的司法仙君,甚至不惜葬送自己十幾萬年的修為,就為了助他渡劫。
「許憫的性命,我不能給你,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她,應憫渡劫成功後,我會將天界的修為都送給她。」
「可是你已經沒有修為了。」
溫情看向後院,「但是我有許多積攢的寶物丹藥,加起來,也有數萬年的功效了,足夠支撐她重回天界。」
道士沒有說話,而是看著她,好像看到了昔日的梅音。
「為什麽?」
溫情沒有回答。
是啊,為什麽。
為什麽喜歡的人,總不是近在咫尺的人。
為什麽明明付出一切,仍然心甘情願。
為什麽呢?
溫情找到許憫的時候,他被許家的兄弟二人牢牢的捆住了,一群人躲在那裏嚇得瑟瑟發抖。
看見她來,許憫鬆了口氣,踉蹌著腳步走到她麵前。
「許憫,沒事了。」
這一聲安定了他們,可是仍然有著對於溫情的懼怕,尤其是許老夫人,「你既然是妖精,便該離我兒遠一些,為了他好,也為了你好。」
當初他們就不該輕易答應。
以為隻是一個鄉野丫頭,粗俗些也無可奈何,哪裏知道是如今這副模樣。
溫情看向許憫。
許憫解開了手上的繩索,堅定地走到了溫情的身旁,跪在了地上,「母親,兩位兄長,我娶妻之時,就已經同夫人說過,此生絕不相負,如果您一定要我死,我今日就將性命,放在這裏。」
說完,就朝他們磕了三個頭,起身牽著溫情走出了許家。
溫情以為他要跟自己離開的時候,許憫卻將她送到了江長慕這裏,「我與你已經和離,你去吧。」
「江長慕,才是你真正的命中注定的情緣。」
「跟他在一起,你就能重新回到天界了。」
溫情看著他,看見他眼中的不舍和執著。
她想到了天狼妖問她的話,為什麽。
為什麽梅音心甘情願。
她也心甘情願。
「許憫,可我為了你而來,你才是我的命中注定。」
「我答應過你,要同你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溫情見過許多人,卻隻有一個許憫,溫柔又堅定的告訴她,凡是他所能的,都會為她做到。
也會在真正的選擇麵前,放棄自己的私欲,說要送她去最光明坦**的路。
「許憫,如果你說你要將我嫁給江長慕,要我同他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我現在就去找他。」
夜色降臨,街上燈火亮起,昏黃的燈光將街道照的光明又溫暖。
許憫想開口說出這句話,卻始終無法做到。
「你知道你為我放棄了什麽嗎?」
溫情順著他的話,仰頭看他,「許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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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是你,你願意嗎?」
願意放棄一切,放棄自由,放棄身份,放棄真正的坦途,和她做一對凡世的夫妻嗎?「
許憫沉思良久,才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願意。」
溫情靠在他懷裏,望著遠處的宮殿,「這樣就夠了。」
我知道,知道你也會為我做到這樣的地步,所以我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
許憫完全的搬了出去。
可是京城卻是亂了,皇帝在知道梅妃被殺之後,當場就氣死了,一時間,各處的軍隊都湧向了京城,許憫決定帶著她離開。
溫情垂下眼眸,「許憫,再等等吧。」
「再陪我看看京城的風景,好不好。」
許憫心中有些不安與煩躁,卻無可奈何,送走了許家人,他帶著溫情住到了郊外的院子裏去。
司命仙君找到她的時候,許憫已經睡下了。
看著兩人的情景,司命仙君歎了口氣。
十萬年前,是這樣的場景,十萬年後,又是這樣的場景。
「你已經教會他情愛了,現在,你要告訴他,一切都是虛妄,讓他知道,所謂親情,友情,愛情,人世所有得與不得,從來不過是人的欲念作祟而已。」
「而我們修仙之人,應當擯棄雜念,如此,才能真正做到大愛世人。」
這樣,成為了司法仙君後,才會清明,才會做出公正的裁決。
溫情沒有說話。
司命仙君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是臨淵的事情不能重來,天界已經亂了一次,如果這次他犯了同樣的錯,會被剝奪神格,打入輪回,永生永世墮入輪回。」
「溫情,我已經為你們破例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代價,司命仙君不願意臨淵的事情重來,才私下將溫情送了下來,可是如果這都不足以讓應憫渡劫成功的話,生生世世,應憫隻能做曆經百苦的凡人。
這是應憫身為仙君卻無法盡責的下場。
很快,許家人遇難的消息就傳來了。
溫情看著他幾乎發了瘋,滴水不進,躺在那裏,呆呆的看著床頂。
江長慕過來看他的時候,手已經好了很多了。
見他來,許憫才略略轉了頭。
「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好嗎?」
溫情點點頭,帶著江長慕去了院子裏。
也許是之前許憫的做法過於直白,此刻兩人坐在這裏,不過是無話可說而已。
正當江長慕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溫情叫住了他。
「江公子,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直到第七日,許憫才從屋子裏出來。
此刻他下巴上冒出了許多的胡須,頭發也亂糟糟的,雙眼無神,眼下青黑一片。
溫情叫人給他送水,給他擦了臉,梳了頭發,才讓許憫看起來好了一些。
許憫看著為他忙碌的人,心中的痛苦仿佛被一點一點的擦除。
他慢慢抱住溫情的腰,聲音有些嘶啞。
「我沒有家人了。」
溫情的手頓了頓,才將手中的帕子放在他的脖子上擦拭。
「我會一直陪著你。」
出殯那日,江知府被放了出來,可是江夫人卻沒能回來。
聽聞這樣的噩耗,加上故友遇難,國之將亡,江知府的頭發一夜間全白了。
江長慕找到江知府的時候,江知府正在靈堂祭拜好友。
本該是兩個大家族,如今也敗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要送你母親去江南,你就在這裏,為你許伯父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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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
這本是於理不合的事,可江知府心中有愧,何況外麵俱是混亂,妻子已死,他不能再叫唯一的兒去冒險。
江長慕聞言,也隻是低頭應了。
江知府低頭看到了他的手,兩眼一紅,就要落下淚來,卻也隻是別開頭閉上眼,苦笑了一聲,離開了這裏。
安葬好了許家的人,許憫好像恢複到了從前模樣,可是溫情知道,他心中有諸多沒有放下的痛苦。
他為了自己,幾乎是脫離了許家,讓年邁的父母幾乎抱怨著離開人世,兩位兄長,本有自己的一片前途,卻在這樣的年紀離開人世。
這樣的痛苦非常人不能體會。
可就在許憫漸漸放下心中的痛苦的時候,卻察覺到了溫情的不對勁。
這已經許憫第一次發現溫情晚歸了。
他聽過下人口中小聲議論的話,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溫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晚歸,許憫到底是不放心的。
他擔心溫情隱瞞了事情,如同當初他對溫情一般。
所以即便等到半夜,他也還是坐在桌前,等著溫情回來。
溫情看著已經熄了燈的房間,看向送她回來的江長慕,「江公子,你放心去吧。」
溫情本以為許憫會生疑,卻沒想到他隻是皺著眉,輕聲問她是不是有事瞞著他。
「是不是那隻狼妖又來找你了?」
溫情避開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許憫以為他猜中了,輕輕地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
溫情卻猛然抽出了自己的手,這樣的動作,將方才溫暖親近的氛圍悉數打碎。
看著溫情身體上的抗拒,許憫沒有說話。
房中的火燭一跳一跳的,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