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樺殿,冉強和嶽山對麵而坐,經詢問才知道,嶽山的父親是趙的一名朝請大夫,他才二十二歲年齡,字三師,青州樂安人。前幾天趙軍攻城前,趙皇帝石鑒聽人說起嶽山頗有才氣,遂命人招嶽山入宮奏對。嶽山長期看著趙人如豬狗般活著,早對胡人有了很深的成見,如果不是擔心雙親受到牽連,他早投奔東晉去了。誰料得勉強入宮,還沒來得及見到石鑒,就被趙軍堵在了皇宮內。
殿內,兩排粗大的蠟燭,把殿內照的很亮,冉強還不是很習慣這種沒電的生活,總感覺自己生活在黑暗中,尤其是現在紙張還沒有應用到窗戶上,白天房屋如果關上窗戶,就顯得十分黑暗。
冉強看著麵前這個和自己實際年輕相差不多的年輕人那淡笑的麵孔,不得不承認:書是靠人來讀的,同樣的書,不同的人能讀出不同的結果來。他問:“你對天下有何看法?”
嶽山淡淡一笑:“自晉諸王禍亂中原以來,晉家基業已成敗相。逃入江南後,豪強世族把持朝政,與皇帝幾近如水火,內鬥不斷,外將手握重兵,藐視朝廷,皇室威信漸失。現不過是苟延殘喘,離亡不遠了。而我中原,諸胡趁機亂我中華,趙人遭屠,外無朝廷為援,內無霸王之主,長此下去,必再無立足之地了。可惜大好河山,將被胡夷所占!”,說完注視著冉強。
冉強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又問:“如若我想重振中原漢家天下,當該怎麽做?”
嶽山臉上露出了喜色,拱手道:“三師正是要等候將軍此話。敢請取地圖來。”
冉強命人取地圖來,對於這個時候的地圖,冉強不是很感興趣,不夠清晰,不夠準確,早在搜羅冉閔資料時,他就找到了不少曆史學家標示的東晉地圖。
嶽山指地圖道:“當前,趙已亡,北麵,遺留新興王石祗,擁兵襄國,如聞將軍占了鄴城,一定探查石鑒的消息,一旦知道石鑒已死,必定稱帝,然後以皇帝號令,集諸王之兵,舉兵攻擊我們。清河有羌人姚戈仲,此人久屬胡趙,必助石祗。此外尚有,黎陽鮮卑段勤,胡汝陰王在冀州,東麵滏口的張沈,西麵陳留的段龕,枋頭苻洪。這些都是我們平定中原的敵人。我們如若困守在此,敗亡之道也。”
冉強不得不佩服古人,這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多少英雄豪傑幹才能吏埋沒在亂世中。這個嶽山把現在分析的和曆史上發生的基本吻合,這不由得讓他對這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尊重起來。
冉強不動聲色:“那三師以為,我們該怎麽做才能脫此困局?”,他口裏卻叫上了嶽山的表字。
嶽山聽了,微微一笑:“將軍且看,黎陽鮮卑段勤,胡汝陰王在冀州,東麵滏口的張沈,西麵陳留的段龕、繁陽劉國、張賀度雖都擁兵一方或近在咫尺,但,他們都不是雄霸之輩,都可以不用過於憂慮。隻有清河滆頭的姚戈仲、枋頭苻洪,家族英雄輩出,才俊眾多,實乃心腹大患,不容小看。河北之地,北有鮮卑慕容,內有強敵環伺,非短時可定。為今之機,我們或西進入關中,據山險之地,以待天時,此漢高祖之霸業;或東據青、兗、幾州,徐徐圖之,此曹操之策。唯將軍決斷。”
冉強點點頭,曆史上,蒲健就是比姚戈仲以各種優勢,先進入關中,建立了前秦,最後統一了北方。他道:“進入關中以坐山觀虎鬥乃是上策。”
嶽山撫掌笑道:“將軍這個話正是三師要說的。”
誰料冉強盯著嶽山話鋒一轉:“隻是,如果進入關中,那此地我中州百姓恐怕再次淪入胡人之手,這是其一;關中夏人稀少,胡人眾多,此番我殺胡人以萬計,如若關中胡人起異心,則我成了困守之勢了。”。曆史上的確如此,冉閔下了殺胡令後,後來收攏了一千多胡人作為兒子的部下,結果連兒子的命也丟了。雖然關於他的史書是北魏人寫的,讓人狐疑之處眾多,但,從理論上講,是很有可能出現這樣情況的。雖然現在冉強沒有布告殺胡令,但采用這種辦法殺羯人,隨著勢力的增大,遲早會被人翻出來當舊帳的。
嶽山微微歎了口氣:“將軍雖有意青,兗州,但此一時非彼一時,漢末,山東沒有強盛的勢力存在,所以曹孟德方能穩據。現今,胡人勢力分布,南麵雖然晉室衰弱,但,必然窺視二州,使將軍多麵受敵也。”
冉強想了想,曆史上,冉閔坐困於鄴城,無月不戰,沒有任何穩定的環境以求發展,雖然東據青、兗二州或有出路,但自然比不上關中好,這個曆史已經證明。不過,他畢竟經曆的政治鬥爭少,很有些霸主鄙視的婦人之仁,想想曆史上冉閔失敗後,大批中原趙人為了南渡而死傷無數。再加上,漢族人口在山東、河南占的比例是很大的,這是最大的優勢所在,如果讓他現在就和胡人合作,他心裏實在不很願意。
見冉強沉默不語,嶽山還想再勸,冉強擺擺手:“我已經決定據青、兗,劉玄德尚能不丟其民,何況我本來就是為救中原衣冠方才起事的?三師且說說,如何才能據守青、兗?”,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敢說出來:老天讓他莫名其妙代替了冉閔,如果是僅僅為了成就霸業,又何必讓他出現?
嶽山見冉強已經決定了,就不再多勸,道:“將軍如果想據青、兗,那麽,首先,需穩住襄國的胡人新興王石祗、滆頭的姚戈仲、枋頭苻洪還有江南朝廷。方能有足夠時間穩固青兗。”
冉強點點頭:“三師所言極是。隻是現在趙國皇帝已死,石祗必定會稱帝於襄國,然後集諸王和胡人之力,並力攻我。”,曆史上就是如此,冉強研究曆史後認為,冉閔稱帝,影響最大的是東晉對他的態度,而對於胡族,無論他稱帝與否,作為一個趙人擁有重兵,必定會引起他們的共同擔憂,隻要有一個能團結他們的胡人,就一定會共同攻擊他。
嶽山微微一笑:“將軍不用擔心,此事很容易辦。胡人汝陰王石琨,為人誌大才疏,雖有野心,隻是實力不夠。現據冀州,將軍可派使者,奉皇帝尊號給他,他定然大喜。無論他稱帝否,石祗和石琨必然相互猜疑,如果兩人不能同心,還何足為慮。”
冉強點點頭:“三師此計可行,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有時間穩固青、兗了。”
嶽山卻略有憂色:“隻是滆頭的姚戈仲、枋頭苻洪這兩處有些不太好辦。”
冉強笑笑:“三師不用擔憂他們,隻要石祗和石琨不能攻擊我們,我料他們不足為慮。”
嶽山驚訝的問:“將軍這話是如何個?”
冉強指著地圖道:“關隴是羌胡的長期居住地,勢力深厚。既然我們看到了關中的重要之處,羌胡的姚戈仲、苻洪這兩家才俊輩出的家族,豈能看不到?他們一定會相互進入關中,以圖霸業。隻要我們添把火,不怕他們不鬥在一處。”。曆史上,苻家因為距離和東晉朝廷的支持,比姚家先進入了關中,而且殺了姚家精銳的軍隊三萬人,氣的姚戈仲為此臥病在床。
嶽山眼睛一亮,對冉強拱手道:“將軍說的極是,如此我們大事可成。如今中原豪強為了自保,很多設置了堡壘,聚集了眾多趙人,我們應該邀請他們來鄴城,收納他們的勢力,來壯大我們。”
冉強笑道:“三師可願意幫助我成就大事?”
嶽山拱手道:“願效犬馬之勞,幫助主公成就霸業,恢複我華夏中原河山。”
冉強於是傳命,令人打掃殿室,讓嶽山休息。他可學不來古人的為了表示尊重就同床睡覺。
早晨的崇德殿,顯得比較暗。這個時代,紙還沒有應用到窗戶上,加上天氣寒冷,也無法打開窗戶通亮,隻得點起蠟燭照亮。大殿內,分兩列站立著兩群人。左邊是以李農為首的趙軍將領,右邊是以太尉龐遠為首的原後趙百官。大殿內顯得靜悄悄的,沒有人敢說話,昨晚那些胡人相互殘殺的一幕,不停的流過百官的腦裏,直到現在,他們還感覺驚恐,一是他們雖然對人命不怎麽的看重,但畢竟沒有親身經曆過戰場般的廝殺;二來是他們不曉得這個殺人狂冉閔會怎麽處置他們這些遺臣,他們中間的胡人同僚估計已經被砍頭了。
冉強與帶著淡淡笑容的嶽山進來,兩邊眾人紛紛躬身。冉強走到中間案幾後胡**坐下,兩邊的眾人這才跪坐在軟席上。冉強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令人在他案幾旁擺了軟席,請嶽山坐下。然後掃視了一下眾人,臉色嚴峻的道:“諸位大人,我先宣布兩件事。一,即日起,拜嶽三師先生為長史,希望大家能象我一樣尊重三師先生。二,前幾日對太尉、司空諸位大人多有冒犯,還請不要見怪,這也是恐有人傷害諸位大人的緣故,從今天起,諸位大人願意幫助我恢複中原河山的,我感激不盡,有去意的,敬請隨便,我已下令,決不阻攔。”
這些正惶惶的大臣一聽,哪裏還猶豫,紛紛起身,躬身,聰明的見冉強沒有自稱[孤],明白是不願意再受胡人的封爵,於是道:“願隨將軍馬前,效犬馬之勞。”,有些遲鈍的則喊:“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至於冉強那不倫不類的說話方式,現在對他們並不重要。
冉強擺擺手,讓這些人坐下,然後道:“我已經決定,向晉室稱臣,以求封為漢公。”
司徒胡睦起身施禮道:“將軍聖德應天,宜登大位,晉氏已經衰弱了,遠竄江表,哪裏還有能力管束天下英雄,統一天下呢。”
下麵的百官紛紛起身附和。
李農早認為冉閔想稱帝了,於是起身道:“將軍雖有一片赤膽忠心,可晉室未必有容人之量。”,其他將領也紛紛起身稱是。
嶽山一看,臉上露出了憂色,剛要起身,冉強已經擺手,命眾人坐下,臉色嚴峻的道:“諸位大人不必再說了,雖然諸位大人說的都對,但我已經決定了向晉室稱臣。”
沒有人再說話,對於素有勇名的大將軍,順著他的意思,是明智的。
接著,冉強留下了李農、右衛將軍王基、勇武將軍王泰、壯威將軍董閏、光祿大夫韋謏、參軍王簡、參軍張乾、右仆射郎肅、主薄周濤、參軍蘇亥、從事範業等人,這些都是史書上評價教高或起事之初的人,還有幾個現在戊守在外,冉強不認為自己英明無敵,他現在需要依靠他們。然後令其餘的人散了。他請嶽山講解了一下當前的形式和可做的選擇,然後問:“諸位有什麽看法?”
李農默默不語,他現在開始有些忌憚冉強,加上年事已高,他已經打算以後盡量少的幹預政事。右衛將軍王基向來以李農為首,見狀也沉默不說話。
勇武將軍王泰屬於沉穩的人,一般不愛說話,但一旦涉及到關鍵時刻,該說的卻毫不猶豫,當即道:“末將沒有意見。”
光祿大夫韋謏頗有謀略和眼光,說話直白,好直諫,不過呢,這人卻喜歡誇耀自己,馬上接道:“主公,屬下認為嶽三師說的對,主公還是應該進入關中,主公可不要犯糊塗啊。”
其餘的人都沉默不說話,冉閔可是不喜歡別人多嘴的。
冉強明白了,在這個時代,考慮民族問題的人,是特別少的,雖然這些當著胡人官的漢族士族內心裏看不起胡人,有著民族歧視,但大多仍以家族和個人利益為先,比如說選擇關中和山東的問題上,他們考慮更多的是霸業,而不是民族生存,冉強也明白,自古以來,能成就霸業的人,無不是以政治利益為先。可是,沒有戰場上的那種冷漠,他無法完全作到那些。他在這個時代,最大的優勢就是專門了解了這段曆史,代替了一個已經站在尖頭的冉閔。
冉強看了看眾人,道:“韋老大人說的很對,不過,我們能棄我們中原趙人百姓於不顧嗎?如果那樣,將來何以麵對祖宗?何以麵對天下?所以,我不會改變決定了。大家散了吧。”。他知道韋謏這人喜歡勸諫,你不聽,他就繼續。於是先拿話堵了他的話頭。
隨即,冉強下令,自己複冉姓,改稱境內趙人為漢人。以司徒胡睦為使,奉石琨皇帝尊號到冀州;以司空郎闓為使,南下晉朝廷請降,求取[漢公]封號。以長史嶽山兼鄴城太守,處理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