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願握著那一小包粉末, 手心出汗。

赫萊爾走到她身邊,踢了她一腳:“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十願不服:“這可是毒藥!你碰過毒藥嗎?”

赫萊爾抬起頭,發出一聲嗤之以鼻的笑聲:“何止碰過?我還製作過毒藥, ”他像是在回憶往昔崢嶸歲月, “那份藥劑是我最傑出的作品,一滴就可以毒死一百個成年人,且沒有解藥。”

十願:……她錯了,就不該跟這朵毒蘑菇廢話。

“給我。”許是實在看不慣十願戰戰兢兢的樣子,赫萊爾從她手裏奪過王後的毒藥,又道,“那老太婆的毒也死不了人,你又何必答應她。”

而且就王後毒藥帶來的這點痛楚,比這強烈數十倍的痛赫萊爾也承受過, 這種還不到入他眼的程度。

“不行, ”十願卻飛快反駁, “你需要解藥。”

昨晚他們答應王後後, 對方為了表達誠意,先交給十願一顆緩解疼痛的藥,十願當即給赫萊爾喂了, 確認藥效後,才從王後手中接過毒藥。

赫萊爾偏過頭看了眼十願, 嘴角帶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弧度。

十願:“大佬,我很菜雞的,到時候還需要靠你頂惡魔呢。”

赫萊爾:“?”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你幫我要解藥,是為了拿我當苦力?”

十願瞥了他一眼,忽然意識到什麽, 臉上掛起笑容,拍拍他腦袋:“當然不是,我怎麽忍心看唯一的同伴忍受毒藥的痛楚。”

也不知她話中哪一點取悅到了赫萊爾,他哼了一聲,把十願的手捉下來:“算你識相。”

十願:嗬,真是個容易糊弄的女人。

搞定赫萊爾,她卻又開始犯愁:“不過……你覺得王後的計謀靠譜嗎?”

“噓,”赫萊爾比了個噤聲的姿勢,“他們來了。”

趙津雲與喬安娜朝他們走來,趙津雲臉上還帶著睡眼惺忪的朦朧,喬安娜倒是精神抖擻,正劈裏啪啦地與他說著什麽。

“我已經可以發火球了,”她對趙津雲說,“就是很容易打歪。”

十願眨眨眼,怪不得今早聽到有侍女抱怨,說喬安娜屋子裏的壁紙莫名黑了一塊。

喬安娜匯報完,視線掃向趙津雲:“你呢?”

趙津雲脖子縮了一下,十願深刻懷疑他從喬安娜身上看到了高中教導主任的影子:“我……”他吭哧吭哧道,“我試過了,可以隱形十秒。”

說起來,兩人的職業剛好一個是魔法師一個是盜賊——這麽說副本的確賦予了他們相對應的能力?

十願鬆了口氣,那麽起碼對抗惡魔boss時他們的平均實力也不會過於拉胯。

國王帶著眾大臣來替他們送行,格莫拉王子站了一會便感到不耐,嘟噥了一句:“麻煩死了,我先回去了”,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抱歉,犬子他這脾氣……”老國王歉意地衝他們笑笑。

玩家自然不會說什麽,眾人一番寒暄,作勢啟程。

“十願大人,”王後趁著無人注意,湊上前來,在十願耳畔悄聲說了一句,“蘇菲亞喜歡吃蘋果,特別是蘋果派。”

那雙葡萄般多汁的眼眯了起來,十願卻更生煩躁,大幅度後退了一步:“我知道了。”

王後的意思,無非是叫她將毒粉下在蘇菲亞公主愛吃的菜裏,可十願一想到被夫婦兩寵得無法無天的格莫拉王子,就好像生吞了一塊浸在鹽水裏的海綿,又難受又惡心。

許是她眼神裏的不適過於奔放,王後慢慢收起了笑容,正要說什麽,卻聽到有士兵大喊起來。

“嘿!嘿!”他們嗬斥著一匹黑馬,“這是陛下的供果!”

——為了踐行,國王特意設置了露天宴席,長餐桌的起始就是一盤鮮果,而那變成馬的玩家將頭埋入果盤,一個蘋果從它嘴裏露出半張臉。

說起來,這倒黴孩子怎麽就變成了馬呢?十願搖著頭想,連寢室都住不得,昨天它好像是在馬廄裏站了一宿。

也難怪它會忍不住偷吃果盤,怕是被那些難以下咽的粗糧逼瘋了吧。

那兩個士兵怕衝撞了貴人,拚命拉扯著黑馬,十願都能看見它的嘴唇被馬嚼勒出兩道紅痕,兩個玩家顯然也瞧見了。

“放開它!”喬安娜吼了一聲,老母雞似的撲過去,掀起短小的翅膀,“你們弄傷它了!”

士兵:“可它一頭畜生……”

聞言,黑馬忽然眨了眨眼,幾滴豆大的淚珠從它眼中滴落。

就連趙津雲也站了起來:“它是我們的同伴,”這麻杆一樣的男生頭一次露出點男子氣概,冷冷盯著士兵,“還是說,在你們心目裏勇者的同伴並不值一提?”

這話一出來問題就大了,眼看國王的眼沉了下去,兩個士兵慌忙跪下:“屬下並沒有此意!”

王後借機勸道:“他們頂撞了勇者大人,作為懲罰就將兩人免職,”又笑眯眯看向喬安娜與趙津雲,“勇者大人認為這樣安排可還妥當?”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也沒有落井下石的打算,喬安娜開口道:“算了,他們也是無意。”

國王夫婦鬆了口氣,身旁侍官立刻極有眼色地上前:“願各位勇者大人旅途順利,成功拯救公主殿下!”

其餘大臣紛紛應和,十願瞥了一眼,看見國王夫婦兩人表情有些漫不經心。

看來他們確實不怎麽希望玩家將公主救回來,十願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隻覺得那包毒粉貼著皮膚的地方有些燙人。

一隻冰冷的小手忽然滑入她的手中。

“走吧,”赫萊爾小聲道,“不要去想這些東西。”

“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要將你從這個副本裏救出去。”

十願反握住他,在赫萊爾微微驚詫的目光下,向他投去一笑。

“不是‘我’,”她糾正道,“是‘我們’。”

***

如果能從天降下一個自行車該有多好。

此時,除了赫萊爾,所有人心中都有相同的念頭。

——他們已經在一片沼澤裏跋涉了許久,可還是沒有瞧見盡頭。

趙津雲氣喘籲籲停下,將鞋甩至肩頭——沼澤過於泥濘,他們不得不拖鞋而進:“聖……聖女大人,到底還有多久?”

“才走了這麽點路,就已經受不了了嗎?”赫萊爾坐在馬背上,一隻手把玩著韁繩。

趙津雲欲哭無淚:“可是從出發到現在都過去幾個小時了!”

因為赫萊爾說他可以感知到惡魔的氣息,他們同意他的要求,讓他坐在黑馬上,以免汙染他幹淨的衣擺,可除了一開始他讓眾人“向西方走”後,他就再也沒下過其它指令,弄的玩家內心惶惶起來,生怕被這個喜怒無常的聖女給耍了。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果然,一見趙津雲露出猶疑的表情,赫萊爾登時摔了韁繩,皺起眉頭道,“伊甸園在東方,任何一個惡魔絕不會讓自己的巢穴與伊甸園位於同一個方向。”

“你又不是惡魔,怎麽能確定……”

聽到趙津雲的小聲嘀咕,赫萊爾一挑眉,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誰說我不是惡魔了?”

“你?!”趙津雲差點失腳滑入爛泥堆裏,幸好十願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沒等他站穩,一聲不可置信的質問已先從口出,“可你不是聖女嗎?!”

錯愕之下,他甚至忘記按照赫萊爾的要求在後綴上加“大人”兩字。

幾分煩躁爬上赫萊爾的臉,他正想說話,卻聽到十願低低一聲:“等等。”

四人一馬頓時停下,喬安娜被十願臉上的凝重所牽扯,小聲道:“怎麽了?”

十願拿手指了指前方。

土褐粘稠的沼澤表麵上赫然有些細小的透明泡泡冒出,如同金魚換吸時吐出的氣泡。

喬安娜驚得臉都白了,兩隻狐狸眼瞪得老大:“有……有人在下麵?!”

“不曉得,”十願言簡意賅,“試試就知道了。”

“試?”喬安娜愣愣道,“怎麽試……”

在她的話尾裏,十願抄起腰間的劍,對準那泛起細密泡沫的一點直接捅了下去。

“咚——”

這一聲如同敲在木製品上,十願正疑惑,麵前黑泥忽然翻滾起來,如同燒開了的水一般,在喬安娜的驚呼與趙津雲的幹嘔聲中,一個光滑的,像是被剝掉蛋殼的雞蛋一般的東西漸漸浮處沼澤。

十願盯了它兩秒,才發現那不是雞蛋——上麵開了兩小洞,下麵忽然又劃開一條橫線,露出一排鍾乳石般的牙齒,緊接著一條條鋼琴鍵盤似的肋骨,細瘦伶仃的兩條胳膊……她恍然大悟,這是一具骷髏!

頓悟的同時,十願不得不立即跳開,骷髏的鐮刀險險擦著她的臉蛋劃過。

這一下宛如開飯前的鍾聲,他們周圍泛起無數泡泡,一具又一具骷髏露出沼麵,他們像是誤入亞馬遜河的遊客,被食人魚團團圍住。

“怎麽辦?!”喬安娜的聲音尖銳好似指甲蹭過黑板,“它們會把我們全部殺死的!”

“什麽怎麽辦?!”說話間,十願已經擋了一次骷髏的攻擊,她扭過頭,朝喬安娜怒吼,“你那根魔杖是奶奶的撓癢棒嗎?快點施展魔法啊!”

“啊!對……對……”喬安娜手忙腳亂拔出魔杖,卻不慎放出去一個火球,霎時點著十願的衣袖,好在後者反應迅速,“嘭——”地將整條手臂沉入泥中,才將火熄滅。

“TM打你隊友做什麽?!”她幾乎是從喉嚨裏甩出這一聲咆哮。

“抱……抱歉!”喬安娜急的快哭出來了,她抬起頭,想向另外兩人尋求幫助,卻忽然神情一頓,眼球像是凝固了般,直愣愣地瞪著赫萊爾。

“你……”

她嘴唇顫抖,指著赫萊爾身後,花了好大的力氣,一聲尖叫才從喉嚨深處滑出來:“看你身後!!”

赫萊爾眼中露出些許疑惑,他順著喬安娜的方向側過身。

一轉頭,卻對上一雙圓鼓鼓的眼球,瞳孔上覆蓋著黃綠色的苔蘚,令人作嘔。

——一隻還未完全腐爛的人屍蹲在馬背上,它彎下腰,脖子伸長到幾乎叫人懷疑快斷了的長度,臉上垂下長長的,滴著綠水的肉皮,**的肌膚上可以看見扭動的蠕蟲。

它伸出手,尖利斑駁的指甲幾乎掐入赫萊爾細嫩的肉裏。

“嘎嘣!”

隻是輕輕一用力,少女細若天鵝的長頸就像是一根蘆葦,輕易地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是不是要開學啦

最近留言的人好少,你們怎麽了!不愛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