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鼠!

家賊!

陸興生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反複地叫囂著這兩個詞。

他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他不清楚沈英為什麽會留下這樣一個本子?

大概是她對於自己娘家人也不信任,想留下點記錄將來有所製衡吧?

可不管什麽原因,想想那些金額,陸興生就覺得天地都黑暗了。

他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記憶力很好。

那些數字即便隻看了一遍,可此時卻清清楚楚的,都在他的眼前縈繞。

特別是其中幾筆特殊的金額……

那幾筆給出的日期差不多就是在箱子交出去前後的日子。

陸興生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沈英跑到他辦公室哭,說安清手裏有一個木箱,箱子裏裝的都是違禁品。

她找安清要,被安清抓傷了手,後來那小子還把家裏的衣櫃砸了。

她當時哭得委屈極了,一副受到了嚴重驚嚇的樣子。

當時陸興生正因為看不準政局而焦心,聽了這話後回家拿棍子狠狠把兒子給打了一頓!

那一年安清十二歲。

陸安清到現在都不敢回憶當時兒子那如受傷的孤狼一般的眼神。

想到這兒,陸興生的心底一顫,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這些年的那些打算有多可笑。

安清……這一輩子都不會與自己和好如初了。

和好如初?

想到這個詞陸興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兒子和他似乎從來就沒怎麽好過。

特別是他和沈英結婚之後。

……

陸安清第二天如約再次去了陸興生的辦公室。

這一回陸興生沒有再說那些廢話,而是直接把他媽媽當初留下的那個箱子還給了他。

陸安清打開箱子,看著裏麵那些熟悉又已經有些陌生了的東西,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陸興生什麽也沒有說,直到他處理好情緒後才遞給他了一個用報紙包了好幾層的紙包。

陸安清打開紙包,發現裏麵是厚厚的一遝錢。

他沒有數,但看厚度應該是一萬塊。

他震驚地抬起了眼,望向坐在辦公桌後麵的陸興生,這才發現此時的陸興生看上去很是憔悴。

竟仿佛一夜間老了好幾歲一樣。

陸安清沒準備便宜了沈英,他也做好了和他們一家子徹底撕破臉的準備。

可陸安清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能夠如此順利的解決。

箱子裏的那些東西雖然他沒有細翻,可放在最上層的那些金飾他可是太熟悉了。

那些當初他是親眼看著沈英從箱子裏拿出來藏到櫃子裏的。

為此他把家裏的櫃子都給砸了!

還因為這挨了一頓打。

這些東西根本不在沈英的上交清單裏,也不知道他爸究竟是從哪兒找到的?

雖然箱子裏的東西還少很多,但有那一萬塊錢陸安清就不準備再追究了。

他知道,這已經是陸興生能拿出的全部了。

他默默地將錢重新包好,放進口袋。

合上箱子後他站起了身。

就在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陸興生又遞過來了一張紙。

陸安清挑了下眉。

怎麽,這是要讓自己寫一個收據嗎?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嘲意,絲毫不帶遲疑地將那張紙拿了起來。

在看到白紙上方“欠條”兩個字時,陸安清拿著紙的手緊了緊,他抬眼望向陸興生。

“家裏沒有現錢了,這一萬算我欠你的。以後每個月我會從工資裏抽出五十塊錢來還賬。

你看怎麽還?每個月給你寄一回也行,或者半年,一年寄一次也行。”陸興生解釋道。

這是陸興生從他進來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他說話的聲音嘶啞幹澀,甚至聽上去還虛得很。

再也沒有了昨天衝他拍桌子罵人時的中氣十足。

陸安清沉默了一下。

他並沒有去選擇什麽還款方式,而是問:“你每個月給我寄五十,你吃什麽?”

看陸興生要解釋,他將那一遝錢重新掏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說:“這裏麵應該大半都是你借的吧?這些錢你不用還?”

一句話說得陸興生頓時啞口無言。

他昨天去財務借了一年的工資,又厚著臉皮找老來借了一千五百塊錢才總算是湊足了這一萬塊。

老來的錢要還,可他也不想讓兒子太吃虧。

雖然陸興生很清楚自己不是個盡責的父親,可能在兒子的心裏,自己壓根就沒有做父親的權利。

可他心裏卻從來都沒想過要從兒子,從前妻身上吸血。

以後兒子認不認他都不說,欠的債不能不還。

想到這兒,他開口說道:“那我以後半年給你寄一回吧,這樣咱倆都方便點。”

他的話音沒落,陸安清已經抓住那張紙,三兩下撕了個粉碎。

陸興生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裏。

陸安清將撕碎的紙扔進了一邊的垃圾簍,然後淡淡地開了口:“這一萬塊錢算是以後我給你的贍養費了。

雖然說你沒養過我,但你畢竟生了我,該我擔的責任我得擔。

這樣挺好,以後你不必還錢,我也不再承擔贍養你的責任,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也徹底兩清。”

雖然這樣的結果在陸興生的意料之中,可聽到這話從兒子的口中說出來,他的心裏還是一陣絞痛。

“對不起,之前你受的那些委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知道自己錯了,那些年讓你吃苦了。”

陸興生的聲音哽咽了。

除了抱歉,他現在都不知道要對兒子說什麽了。

陸安清站起來,望著他,語氣難得的平和。

他道:“那些事已經過去了,該產生的傷害也已經產生,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

在我的心裏,從我離開家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父親,那個所謂的家也不存在了。

血緣親情……對我來說什麽也不算。

所以,陸部長你不用道歉,因為這樣的道歉沒有價值。

如果你真心希望我好,那就相互不要再打擾了。

出了這扇門,我們就是陌生人,大家各自安好,互不相幹吧。”

他的話冷靜而無情,聽上去沒有任何的怨氣,更加聽不出一點賭氣的成分。

可正因此,才更讓人清楚地知道,這每一個字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陸安清真是這麽想的。

雖然這樣的結局陸興生有所準備,可這一刻他的心裏還是痛苦難言。

望著麵前這個和他長得有五分像的兒子,他清楚地意識到——

自此刻起,這個身上流著自己血的孩子,和他隻是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