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有點熟悉。
江嘉意連忙抬頭,然後發現拉著她的人是之前在市場門口勸說張婆子的那個年輕人。
既然是認識的人,也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什麽惡意,江嘉意就沒有再出聲,而是順從的跟著他走到了一個位置有點偏僻的鋪子跟前。
這個市場門口的一排鋪子全部都是兩個門,前門開在靠馬路那邊,後門開在市場裏麵。
她跟著那個年輕人從後門走進去,才發現這個鋪子是賣幹貨的。裏麵放滿了各種海帶,紫菜還有蝦仁,幹貝之類的,散發著一種海貨所特有的鹹腥氣味。
那人把江嘉意拉進去,自己卻沒有進來,而是擋在她前麵站在了鋪子的入口處。
此時江嘉意已經感覺到這個人應該是在幫她,可是為什麽她不知道。
既然鬧不清原因她也不必幹站著,索性就在鋪子裏轉了起來。
這時候的海貨鋪和後世不一樣,這時候大家都沒有什麽門麵即臉麵的意識。
兩邊門都開得小小的不說,裏麵還黑得很,又黑又亂。
除了靠外麵門的位置放著一張竹床,**用竹筐放著一些散裝的海貨之外,其他的東西都放在麻袋裏,密密的堆放在屋裏,亂不說,還髒兮兮的。
江嘉意知道這是這時代的正常現象,也不嫌棄,她甚至還走進去扒開那些麻袋,抓出幹貨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站在門口緊張地朝外張望的張順平望著這情景不由得一陣心梗!
隻覺得這女人是不是傻?
被一個陌生男人這麽話也沒有一句地抓回來,就不知道害怕嗎?
沒錯,他就是故意什麽也不跟她說的。
那天回去因為張阿姨的事,村長發了好大的火,把村民都集中在一起罵了一頓!
而這起事件的根源就是這個女人!
可他把她拉回來也真是想幫她。
即便心裏再不高興,張順平也知道那天的事她並沒有錯。
想到這兒,他煩躁地咬了下下唇。
就在張順平內心瘋狂吐槽的時候,江嘉意抓起一把蝦幹轉頭問他:“這個多少錢一斤?”
張順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一塊錢!”
一塊錢。
江嘉意看了眼竹車中剛買的新鮮白蝦。
那白蝦是市場上的最優品,每一個都用她巴掌那麽長了,一斤也就是兩毛五分錢。
按照三斤半白蝦出一斤蝦幹來計算,一塊錢不算貴,畢竟還有損耗,人工啥的。
江嘉意想買一些給家裏寄回去。
她在家裏住了快十天,雖然爸媽一直想盡各種方法給她和軍軍做好吃的,可江嘉意知道家裏的物資並不豐裕。
這也正常,這時候誰家裏會物資豐裕呢?什麽都要票,有錢都花不出去。
她之前在老家菜市場特意問過,現在一斤肉的價格要肉票的情況下是一塊五一斤,沒有肉票可以買一些諸如切剩下來的豬皮,碎骨頭這樣的下腳料。
當然這個比較看運氣。
而下腳料也還要一塊錢一斤。
這蝦幹一塊錢一斤,還不要票!
就算是加上郵費應該也不會超過豬肉的價錢。
最重要的是還不限量!
這可是肉啊,肉!
寄回去可以給爸媽還有小弟補身體,過年家裏還能添一道菜!
江嘉意越想越興奮,又抓了一大把準備挑一挑。
可這一抓——
她看到了什麽?
那下層的蝦幹中一小顆粒一小顆粒的是什麽東西?
老鼠屎?
想到這種可能,江嘉意的喉頭一緊,胃裏一陣翻湧!
她迅速地將手裏攥著的蝦幹又重新丟了回去。
而這時張順平一直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他轉頭對江嘉意說:“你可以走了,從前門走。”
江嘉意哪裏肯走?
她總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於是她走過去問:“你把我拉過來總得告訴發生了什麽吧?你不說萬一我出去再碰上了,我連知道怎麽回事都不知道。”
張順平一臉煩躁。
望著對麵女人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走了,和你死磕到底”的樣子,他再次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救她的行為是不是腦抽?
他抓了抓頭皮,不耐煩地說了句:“剛才鐵錨哥來了,他媽因為你進了派出所,你說他認出你來會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
“鐵錨哥?張婆子的兒子?”江嘉意下意識地反問道。
張順平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再也不回答了。
江嘉意的心裏接連冒出了好幾句:“臥槽!”
她覺得這簡直就是天降橫禍!還全都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隻是她也明白麵前的年輕人是好意,畢竟在這個村民很非常抱團的地方,他能夠幫自己一把,是真的心存善意了。
於是她連忙道謝,態度非常真誠。
看到她這個樣子,年輕人的臉色好看了些。
他擺了擺手:“不用謝,我不是為了你,你是強子哥的妹妹,強子哥之前幫過我。”
聽到這人和哥哥認識,江嘉意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些。
於是此時一個念頭也從腦子裏冒了出來。
她打開竹筐讓張順平看,問:“小哥,這樣的蝦你能不能買到?”
張順平不解的看了看竹筐,又看了看外麵的菜市場。
江嘉意擺了擺手:“外麵的不夠,我想自己曬一些蝦幹寄回家。”
張順平又看了看自己鋪子裏的麻袋。
江嘉意總不能說你的蝦幹裏有老鼠屎,我實在不能接受。
她隻能嘿嘿地傻笑了兩聲:“禮輕情意重,我想親手曬了給爸媽寄回去。”
張順平鬧不明白這個女人的腦子是怎麽想的?
總覺得不大聰明的樣子。
不過她要買東西,那自己村子就會多一些收入,自然不能拒絕。
於是他甕聲甕氣地問道:“你要多少?”
江嘉意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你們的白蝦要得多的話怎麽賣?”
張順平用手在她籃子裏的蝦上撥了一下:“這種的一塊錢五斤,還有比這種再大一點的,那種一塊錢三斤。比這小一些的……”
他用手指比了比:“一塊錢七斤。”
江嘉意眼睛都亮了!
還有比這更大的!
“我要哪種都可以嗎?”她驚喜地問道。
張順平看了看她:“不行。打到哪種是哪種。”
江嘉意也不失望。
她從口袋裏拿出十塊錢遞過去:“買得多可以送貨的吧?那麻煩你幫我買十塊錢的,哪種都可以,最好要大的。買到之後幫我送到邊防營陸副營長家,你知道他家在哪裏嗎?”
張順平望著遞過來的十塊錢,一臉震驚!
“你要這麽多?”
“對。”江嘉意回答得非常坦**:“我出來一趟,總要給親戚朋友們帶點特產回去,我覺得這個挺好。”
給親朋帶特產這很正常,張順平沒有再多想,將錢接了過來。
他走到鋪子最裏麵,在一個包裏扒拉了半天找出一個鉛筆頭,又撕了半張麻紙過來說:“你幫我寫個收條,我簽字。”
語氣非常的自然。
江嘉意知道這應該是他們做買賣時候的一個流程,於是接過紙筆寫了一個收條,對方在下麵簽了一個歪歪扭扭但一筆一劃的名字:“張順平”。
談妥之後江嘉意也沒有多留,推著新買的竹車回了家屬院。
盡管有車推著,可一路上坡,到住處的時候她還是累壞了。
這個身體還是不行,缺乏鍛煉!
她一邊捶腿,一邊在心裏琢磨著以後每天要早起開始晨跑。
“媽媽!媽媽!”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頭頂傳來兒子驚喜的喊聲。
她抬頭,然後就看到兩個小崽兒和武向陽都站在二樓的陽台處。
看到她兩個孩子都興奮地衝她使勁兒地招手。
看到武向陽,江嘉意連忙求助:“武幹事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車抬上去?”
這個竹車有點沉,而且不能折疊。如果是平時,江嘉意覺得自己咬咬牙還是有可能搬得上去的。
可這會兒,她累得連自己上樓都有點困難。
聽她這麽說武向陽二話沒說就跑下來將竹車帶裏麵的菜一起扛了上去。
江嘉意十分感激,連忙道謝:“謝謝你呀武幹事,要不中午一起吃飯吧?我今天買的菜多。”
江嘉意的聲音原本就又軟又甜,此時因為累聲音更是比平時更嬌了一點。
武向陽哪裏和這樣柔柔軟軟的女孩子打過交道?
一時間整個人都木了,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裏看了。
他慌亂的衝江嘉意直擺手:“不用不用,我中午去營裏吃。”
說完之後,他似乎怕自己的語氣太生硬,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我去有事。”
江嘉意原本就是客氣兩句,哪裏會去注意他的想法?
既然武向陽說有事,她當然不會勉強。
將兩個孩子叫回來,和他道別後就關上了房門。
望著那已經合上了的門,武向陽忍不住砸了砸嘴。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遺憾多一些,還是懊惱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