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大門是敞開著的。
兩個人走進院子,老遠就看見有個女人背對著他們半彎著腰在擰拖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奇怪。
“媽?”江嘉意衝著裏麵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江母答應著從廚房走了出來。
隻不過出來的並不是她一個人,在她身邊還跟著一個老太太。
而且還是熟人,前不久才在醫院見過的高蘭花。
看到高蘭花,江嘉意這回是真的驚訝了。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
一看到她那眼神江母立刻就明白江嘉意是個什麽態度了。
怕她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雙方尷尬,不等她開口,江母就立刻說道:“嘉嘉,安清,過來見見你們高阿姨,還有小琴。他們來這裏看張超,順便來咱家裏坐坐。”
說著,江母朝不遠處招了招手:“小琴,你別拖了,過來見見你嘉嘉姐。哎呀,我都說不用拖,這露天院兒的地有啥拖的?一陣風就又髒了。偏你這麽勤快。”
隨著母親的手勢望過去,江嘉意才意識到那個站在角落裏擰拖把的竟然是高蘭花的小女兒,張超同母異父的妹妹——張琴。
在自己家,又有媽媽在一旁看著,江嘉意心裏再不樂意也不敢作妖。
她乖乖地叫了聲:“高阿姨。”
陸安清也跟著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而這時,張琴也走了過來,用小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衝著他們喊了聲:“姐姐,姐夫。”
江嘉意沒有去管張琴的稱呼過於親近,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張琴應該比原身小好幾歲,江嘉意的記憶裏,她下鄉的時候張琴還在讀小學。
那現在,充其量也就是十七八的樣子。
可眼前的女孩兒給人的感覺卻是遠超乎年齡的拘謹老成。
她紮著兩根又黃又細的麻花辮,穿了一件水紅色的確良上衣,一條藏藍色的褲子。
褲子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用機械廠的工作服改的,家屬院很多年輕人穿的都是這種。
不過機械廠的工作服是有名的耐磨抗造,那布料厚實得很。
這樣的褲子穿在八月份的南江,實在是過於熱了。
那件水紅色的短袖襯衣一看就是新縫的。
張琴應該對這件衣服非常的愛惜,穿之前還特意漿洗過,以至於衣服看上去有點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服帖。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嘉意的注視,張琴有點畏縮,她不由自主地朝高蘭花的背後躲了躲。
高蘭花看到女兒這麽不大方,頓時來了氣。
她伸手朝著張琴的胳膊上就是一巴掌:“躲什麽躲,又不是外人。你小時候不是天天跟在你嘉意姐後麵跑嗎,怎麽這會兒不敢說話了?”
她那一巴掌很用力,打在張琴身上啪的一聲,聽著就讓人替張琴疼得慌。
可顯然張琴對這樣的打罵早已經習慣了。
被打了之後也隻是腳步微微朝外挪了挪,嗓子裏不知道哼了聲啥,就再也沒動靜了。
江嘉意不想和這對母女打交道,她朝高蘭花點了點頭,說:“高阿姨,你和我媽說話吧,我有點累了,先回屋休息。”
聽到女兒說累了,江母頓時麵露擔憂。
她也不顧高蘭花了,走過來拉住女兒的手,又伸手在她的腦門上摸了摸:“還行,沒中暑。”
然後又衝陸安清招呼道:“安清,屋裏我給你們晾的有水。涼茶你喝了,讓嘉嘉喝白開水。你們都回屋歇著吧,跑了一天兩個人都沒休息的功夫。”
陸安清早就站得著急了,他的心裏這會兒誰也沒自己媳婦重要。
聽了嶽母的話,答應了聲就扶著江嘉意回了屋。
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背影,高蘭花嘖嘖了兩聲,然後將臉側向江母悄聲地問:“那就是你女婿啊,當營長的那個?”
江母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她敷衍地扯了下嘴角:“不是他是誰?除了我女婿,誰還能跟嘉嘉走那麽近?”
聽出她的譏誚,高蘭花尷尬地哈哈了兩聲:“嗐,我就是問問,弟妹你還跟我挑起字眼兒來了。
我主要是覺得吧,這領導就是領導,在家裏官架子也這麽大。喝口水都不自己倒,還要讓你這個做丈母娘的給端進屋。”
江母才不聽她這份挑唆,當即說:“我樂意。孩子上班辛苦,我女婿一個星期才回家一天,其他時間都在單位。
吃也吃不好,還天天忙得不行。難得回來一趟我多做點讓孩子歇歇,有什麽不行的?
隻要讓孩子休息好,我願意天天伺候他們。”
高蘭花沒有想到江母會這麽說。
她主要是今天兩次和陸安清見麵,都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漠視和疏離,這讓她心裏很不爽。
所以她就想順便在江母這兒上上眼藥。
哪怕稍微讓他們家裏出現點矛盾,她也暗地裏開心。
隻不過高蘭花沒想到自己上眼藥不成,反倒讓江母不高興了。
想想自己來的目的,高蘭花咬了咬牙,決定將這口氣忍下去。
她立刻裝出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看著又已經回去冒著大太陽吭哧吭哧拖地的張琴,對江母顯擺地說:“弟妹你看我們家小琴咋樣?我跟你說不是我吹,你再也見不到比我們小琴更勤快的女孩了。”
這一點江母是認同的。
都在一個家屬院住,誰家不知道誰家?
以前張超在家的時候就是全家最墊底的,誰都能使喚他,什麽好的都不輪不到他,打罵受氣全是他。
後來張超爭氣,自己應招去了部隊,然後家裏就輪到張琴墊底了。
張琴雖然是高蘭花和老張親生的,但老張在和高蘭花結婚前已經有了兩子一女,人家對這個後生的女兒也沒有很在乎。
而高蘭花為了表現出自己這個做後媽的多“大公無私”,又把對兒子的那一套用在了女兒身上。
總之,張琴就是個小可憐,在家裏過得日子就連那舊社會的丫頭都不如。
江母雖然知道這些,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平時也不好幹預。
而且高蘭花那人,別人的話也聽不進。
就像是今天她跟神經病一樣,忽然找過來不說,進門沒說幾句話就開始指使張琴幹活。
江母怎麽攔也攔不住。
現在聽她還這麽吹噓,江母實在忍無可忍了,說了句:“你對小琴上點心吧!怎麽說也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你都不心疼她,還能指望誰疼她啊?姑娘養這麽大了,再要不了幾年就出嫁了。你稍微對她好點兒,將來她也記得你這份心。”
江母這樣的話之前家屬院的人不知道跟高蘭花說過多少遍了。
每次說,她要麽表白自己多無私,要麽就眼睛一翻根本聽不進去。
讓江母都沒有想到的是,今天自己的話說完高蘭花竟然認可的點了點頭。
然後說:“哎呀,我就知道弟妹你是個好人,知道疼我們家小琴。
既然你這麽疼她,我就把她給了你吧。嘉強不是還沒結婚嗎?正好讓小琴留下來給他做媳婦。
有你這樣的婆婆,我們小琴怎麽也不會受欺負!”
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