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何忠義攛掇廠裏鬧事的時候,江月華就提醒過他,要他好好查查那些跟著何忠義的人。
但是當時陳廠長覺得,鬧事兒的頭——何忠義都已經被開除,甚至事情捅到派出所去了,若是他這個廠長再抓著不放,趕盡殺絕,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況且都是廠裏的老人了,真鬧到這個地步,也不太好看,還會人人自危。
到時候廠裏的工人們都各懷心思,誰還能安得下心來踏實幹活呢?
陳廠長當時覺得自己是為了穩定住軍心,卻沒想到,正是因為他一時的婦人之仁,給廠子埋下了隱患。
江月華聽到這個消息,半點都不意外。
甚至還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也沒說別的,目光還帶著笑的看向陳廠長:“廠長,你剛才是怎麽把這個人揪出來的?”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陳廠長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把剛才事情的經過一股腦的告訴了江月華。
剛剛他去找人,想著暗中調查一下,專門兒去查查那些有意見的工人們,看看哪個有反常的。
結果,還不等陳廠長去找人把這事兒吩咐下去呢,路過車間的時候就聽到裏麵有人議論,說胡明亮最近發達了,吃的好吃的好,手上還新買了塊手表。
胡明亮就是何忠義那個遠房親戚。
不少工人圍著他,問他是哪兒來的門路?
畢竟大家都是同一個車間的工人,工資也都大差不差的,再說胡明亮家他們也都知道,又不是那種家底子特別厚的,從前廠裏最困難的時候,胡明亮家裏孩子餓的哇哇直哭的事兒,大家都還記得呢。
這才幾個月啊,胡明亮一下子就發財了?
這也太快了吧?
大家都忍不住懷疑他這錢的來路,想和他打聽打聽,要是有門道,自己也想摟點外快。
畢竟誰還嫌錢紮手啊?
胡明亮被大家吹捧的有些洋洋得意,但嘴上還謙虛著,說哪有什麽發財的門路,就是他媳婦娘家的遠房親戚有錢,這次從外地回來給他們每家每戶都帶了禮物,自己這才得了這塊手表雲雲……
這話要是放在之前,陳廠長也不做他想。
可是今天和江月華聊過之後,陳廠長難免就多生了心思。
胡明亮他知道,他那媳婦娘家窮的那叫一個賽臉,要真出了有錢的親戚,當初胡明亮的孩子還能餓的光屁股到處哭?
不說胡明亮的老婆,就是胡明亮他們家的這些遠的近的親戚裏,日子算過的最好的何忠義,自從沒了紅星罐頭廠會計一職後,那家裏的光景也是比從前慘淡了不少。
胡明亮怎麽可能會有個如此有錢,一出手就能拿出塊手表隨便送人的親戚?
想到這,陳廠長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他打發了兩個人去胡明亮家裏打聽,自己則是讓人把胡明亮叫出來,直接問他最近是交了什麽好運了?還是說幹了什麽不正當的事兒了?
陳廠長是一點都沒來花頭,更加沒有委婉,甚至就差把抓內鬼幾個字刻在腦門兒上了。
胡明亮自己做了虧心事,本來就心虛,見陳廠長麵色不好看的盯著自己,而且還這麽問,當即就心虛的目光遊移,嘴上卻磕磕絆絆的說:“沒、沒什麽,就是有個遠親做生意,賺了點錢。”
“哦?是嗎?你那個遠親啊?他做的什麽生意?”
陳廠長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胡明亮聞言更加心虛了,臉色也變得更不自然了:“廠、廠長,就、就是一個遠親,你也沒見過。”
因為胡明亮是何忠義的親戚,之前陳廠長與何忠義走的近,連帶著胡明亮在陳廠長這邊也臉熟,平時見了麵都會招呼幾聲。
陳廠長看他這德性,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眼神也變得更加冷厲了幾分。
他冷笑一聲,又問道:“是嗎?”
胡明亮心頭簡直在打鼓,忍不住幹吞咽了幾下,硬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來:“是、是啊。”
他話音剛落,就見平時跟在陳廠長身邊的助理過來,湊到陳廠長旁邊,低低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麽,霎時,陳廠長的臉色就變得陰沉難看了。
還有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冷氣,嚇得胡明亮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突然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了上來,不寒而栗。
該、該不會是陳廠長知道了什麽了吧?
下一秒,陳廠長冷眼掃過來,銳利的眼神落在胡明亮的身上,仿佛像是無形的眼刀,紮的胡明亮人差點沒站住了。
“胡明亮,你老實說,你手裏的錢,手表,到底是怎麽來的?”
陳廠長陰著臉盯著胡明亮,那架勢還挺嚇人的。
胡明亮心裏更虛了,但是他也抱著一絲僥幸的心態。
想著陳廠長應該不可能知道的!那件事他做的隱秘,根本沒在外人麵前露出半點破綻來,就連他媳婦兒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更別提陳廠長了。
他猜測,陳廠長這樣逼問他,多半是剛才聽到了他在工友們麵前說的那些話,不太相信,以為自己是去幹小偷小摸違法的事了。
所以才過來敲打自己的。
這麽想著,胡明亮好歹是稍稍穩住了幾分:“廠長,我說的是真的,真是我遠親給的,來路絕對清白,保證不是小偷小……”
陳廠長見他這麽不知悔改,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氣的血壓都飆起來了:“胡明亮!”
他突然冷嗬一聲打斷胡明亮的狡辯,那一嗓子把胡明亮嚇得猛一激靈,脊背下意識就繃直了。
陳廠長冷眼瞪著他:“我現在單獨叫你過來問你,那是給你留著情麵呢,若是不自己不把握住這次機會老實交代,那就別怪我請公安同誌過來處理你。”
聽到這話,胡明亮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他努力讓自己穩住,告訴自己陳廠長這麽說,肯定是故意嚇唬他呢。
他不可能暴露的,絕對不可能的!
就是宏達食品廠的事被查出來的時候,陳廠長都沒懷疑到他頭上,現在這件事馬上都要過去了,他又沒有新的動作,陳廠長怎麽可能會知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