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為了能活下去,奶奶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沿著村莊乞討。

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年,他又走上了這一條道路。

每走的一段路,他就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在被自己踐踏。

他恨自己。

明明知道胡鐵柱對他們圖謀不軌,不是想真正地對他好,可他卻無法拒絕。

明明知道自己是胡家人,可他卻還太小,根本就承擔不了生活的重擔,無法給弟弟們衣食無憂的生活。

“嬸嬸,我們剛回來,什麽都沒有準備。也沒有飯吃,我們不是來向你要什麽東西的。隻是你們能不能借我們一些米和麵,或者借我們一些錢,等我們有錢之後,一定會第一時間還給你。”

裴聿城在裴安康沒敲別人家門之前,自己敲開了門,而後非常有禮貌地和村裏的鄰居道。

“你們這幾個娃,之前不是聽說你爹的戰友叫你們帶得挺好的嗎?這好端端為什麽要回來?”

鄰居們都知道他們家的情況,也知道胡鐵柱的德性,心疼又無奈,從自己家裏麵量了一升米給他們,道,“今年年成又不好,嬸嬸沒辦法,隻能給你們這些。你們再去其他人家走走吧。”

裴聿城點頭,“謝謝嬸嬸!我們一定會加倍奉還的!”

對方見他這認真又禮貌的模樣,鼻尖一酸,“都是好孩子,比你二叔要靠譜多了!”

“唉,即使總這樣下去可怎麽辦?”

“嬸嬸你放心!我們會渡過難關的!”

“胡鐵柱真是個天殺的!”

都是農村人,根本賺不到什麽錢,心疼孩子是真心疼,幫不到也是真幫不到,最後隻能怒罵胡鐵柱幾聲。

罵得還不敢太大聲,因為不知道這貨會不會找上他們!

“大哥,要不你先回去!吃的東西我來借!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裴聿城衝在裴安康麵前,“我和元寶一起去幫二舅媽幹活的時候,元寶偷偷告訴我,說人若想吃飽穿暖,若想成功,那就要臉皮厚!再說咱們也不是真討厭別人的東西,我們隻是在借!這些借的東西,我們一定能還的!”

裴安康哪裏看不出來,自己弟弟是在擔心自己放不下姿態,摸了摸裴聿城的腦袋,道,“大哥比你大,臉皮肯定也能比你厚!我們一起吧!”

“我們的困難隻是暫時的!等到那邊的冰雪融化,能去城裏之後,我們就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三兄弟相互鼓勵彼此。

“嗯。娘說了,活著最重要!條件艱苦的時候,不要在乎自己的麵子和尊嚴,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活著才能走出這裏。

才能……

裴聿城沒有繼續說。

這個時候心裏不能想林雲初,一想就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前段時間,他們能睡在暖和的被窩裏,吃著可口的米飯和菜肴。

這短短的時間後,他們現在住的屋子四麵通風,晚上凍得根本睡不著,吃的東西有一頓沒一頓。

三兄弟走訪了整個村子,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願意給他們食物的人都是一邊拿糧食給他們,一邊罵胡鐵柱。

但每家人給的都不多,即便他們三個說是借,他們也不相信,當然他們更擔心他們給三兄弟的東西,最後又被胡鐵柱給霍霍了。

三兄弟回到家裏之後,將每家每戶借給他們的東西全部都寫在牆上,他們是一定會還的。

這些東西讓他們撐過了年,可過年沒幾天就全部都吃完了。

這大過年的去別人家,這東西也不好。

三人看著爛鍋裏麵的東西,望了望門前的大山,大山上依然鋪滿厚厚的積雪。

他們回來的時候,身上穿的厚厚的棉衣,可家裏並沒有多餘的柴火,他們不敢生太多的火。

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裴聿城抿了抿嘴,好餓。

“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趕緊放了我!”

“真是沒教養!我是你們親二叔,你們竟然這樣對待我!你們可千萬不要讓我起來!”

胡鐵柱在木板上大聲嚷嚷。

他小看這幾個小惡魔了!

這幾個死家夥,將他打暈之後綁在木板上,就再也不放他下來,也不給他鬆綁。

每天就隻給他一點點粥水喝,吊著他這一條命。

他每天餓得前胸貼後背,凍得瑟瑟發抖。

要不是因為他以前凍習慣了,這回早就被凍死了。

將他們帶回家裏來,主要是想讓他們吃些苦頭,然後向他求饒,這樣他就能說什麽,他們就聽什麽,他們三兄弟的國家補貼,他就能順利地拿到。

結果沒有想到這三個小兔崽子是狼變的!

和他作對起來,六親不認!

他此刻挺後悔的,裴淮遠一走,林可可的人就來了,他們一來,就將他身上的錢全部扒光。

還指責他多花了錢。

當時他有些心虛,便將自己身上的錢全部都退了回去。

早知道現在,他當初就不做這種蠢事了。

錢在手裏比什麽都重要。

心虛什麽?

“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起來的!你害死了奶奶!”

裴安康眼眸冷冷的道。

“小兔崽子,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做什麽?你想幹什麽?”

胡鐵柱被裴安康看看心頭發怵!

他突然感覺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惹他們,更不應該將他們接回來。

這貨真的比小野獸還要恐怖!

他下手是真狠!

“我不想做什麽!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你應該要問,你想做什麽?”

“我們都在等著過你說的那種好日子。”

“……”胡鐵柱感覺自己不敢和他對視,他眼神好可怕,和叢林中的野狼一樣,好像下一秒就要吃掉他。

“你看見的……你想過好日子,你得先將我放了。”

“放了你之後,再給你一次傷害我們幾兄弟的機會?”

“二叔,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就隻是為了我們那一點國家補助金嗎?”

裴安康眼眸如炬地看著他。

胡鐵柱渾身發抖,他第一次在一個十二歲的小孩身上看到殺氣。

“那天晚上,把你叫出去的人是誰?你如果告訴我,我說不定等會就放了你。當然,放你的前提是,你答應不再傷害我們。我們三兄弟不容易,怎麽說都是你的親侄子。如果可以,以後我們三個會給你養老送終。如果不可以,我們現在就可以給你送終。”

裴安康眼眸微眯地看著他,瞳眸裏都是冷意,那氣息比外麵的冰天雪地還要冷。

“你們得罪了什麽人,自己心裏沒譜嗎?”

胡鐵柱壓住自己內心的害怕,大聲叫道。

“我們還是孩子,真沒得罪什麽人。”

裴安康回答。

唯一一次起衝突的,是他還在燕圍口時候的許明義。

但很明顯,許明義勾搭不了他。

“你們沒得認什麽人,那裴淮遠和林雲初呢?”

“……”裴安康腦袋飛速運轉,道,“那個人為了報複我裴叔,讓你將我們接走?這算是報複?我們又不是裴叔的親生孩子,是個人都會覺得我們離開對他們來說有益無害,他們不用承擔屬於我們的責任。”

“你說的這鬼話,你覺得我信嗎?”

胡鐵柱冷笑一聲道,“你們真膚淺!”

“……”

“他肯定是覺得你們在他們兩個身邊,對裴淮遠和林雲初來說,如虎添翼。所以才想辦法讓你們離開他們。”

“他覺得我們長大之後對我裴書來說,如虎添翼,你是我們的親叔叔,為什麽不覺得我們長大之後一定會有出息?非要這樣虐待我們?”

胡鐵柱一時被問懵。

邏輯好像是這麽個邏輯。

“我的親二叔,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做這種喪盡天理的事。讓你這出這麽沒頭腦的事,讓我們過得這般淒慘。”

裴安康循循善誘的問。

“你那叫娘的女人,最大的對手是誰?是誰總找她麻煩?我隻能和你說這麽多了。”

“林可可,對嗎?”

裴安康問。

胡鐵柱不吱聲。

“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

“她給了你多少的好處費?”

裴安康繼續問。

胡鐵柱繼續不吱聲。

“讓我想一下。前段時間,你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一人落魄不堪。這才過了多久,你立馬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所以,她給了你錢,讓你一定將我們帶走。為了讓我們相信你是成功人士,他給了你一身行頭,給你在鎮上租了一個院子,中間可能會被我們看出來的問題,她都一一做了處理。”

“是這樣的嗎?”

胡鐵柱心中駭然。

這小破孩怎麽能推斷出這麽多事情?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

胡鐵柱心驚。

裴安康不吱聲了。

“你壓根就不相信我賺了很多錢,更不相信,我在鎮上買了院子。你明明知道跟著我回來,會吃很多苦頭,但你還是回來了。”

“你是故意的對吧?從我出現在你麵前,你就一直在琢磨著要如何收拾我?”

“這麽多年過去,你心裏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對吧?剛好我還自己找上了你!”

“你恨我當時偷了家裏麵的玉米和錢,看你奶奶淒慘的離世,是不是這樣的?”

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胡鐵柱幾乎是吼出來的。

裴安康冷冷看著他,依然不出聲。

以前林雲初經常給他們講故事,講到最後做結論的時候,她總會說一句,反派死於話多。

他不會告訴胡鐵柱,他的任何動機。

讓他猜。

隨便他猜。

胡鐵柱看著眼前臉色稚嫩、卻如覆著寒霜的小臉蛋,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極為愚蠢的事。

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勝利者,實際上,他是這盤棋中最蠢的一個。

林可可隻是當他做棋子,裴安康則更可怕,他將計就計,搞了半天,他才是那條被釣上來的魚。

“救命!救命啊!我家這三個小孩要殺我!村長大隊長,大家來救救我啊!”

胡鐵柱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害怕,躺在木板上大喊起來。

喊聲極為淒厲。

好像自己下一刻就會被裴安康殺了一樣。

但不管他怎麽喊,都沒什麽人來他們家。

一來這大過年的,大家覺得看到他就晦氣。

二來大家覺得,裴安康我們三個都是孩子,而且他們父親還是部隊的人,怎麽可能會做傷害胡鐵柱的事?

如果真說打人殺人,那也是胡鐵柱欺負他們三兄弟,而不是這三兄弟欺負他。

若真的被三兄弟收拾了,那也肯定是他做的太過分了。

這過分的事,他做的又不是一件兩件!

當初裴安康三兄弟父親去世,胡鐵柱偷偷摸摸回家,將他大哥的撫恤金全部都偷走。

後來花完了這些錢,他又偷偷回來賣了家裏僅有的玉米,導致他老娘淒慘離世。

再後來,村子裏麵經常少隻雞少隻鴨,大家聯合起來收拾著偷家禽的賊,本以為是山裏的黃鼠狼,結果抓的人竟然是他。

更讓人想宰他千萬刀的是,村口成阿婆,孫子生病,老人家拿錢帶孩子去醫院看病,他將老人家給孩子看病的錢摸走了,沒錢醫生不救治,老人家抱孩子哭著回來,後來因為孩子發燒,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變成了腦膜炎,好孩的孩子最後變得傻乎乎的。

“叔叔你不要叫了,沒人會來我們家的!過年之前我們去借糧麵的時候,大家和我們說起你這些年的德行。如果我真的收拾了你,大家隻會覺得我在替天行道。”

裴安康勾起唇角,冷冷地道。

“我不會宰你,但也不會放過你。你就這樣好好躺著吧,隻有這樣躺著,你才不會霍霍別人!”

胡鐵柱如果不主動地來找他們,他還能安心地過幾年好日子。

可他偏偏來了,還非要將他們帶回來。

那這些事情,就隻能提前清算了。

裴浩南聽著裴安康和胡鐵柱的對話,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

也是聽完之後,他才知道他大哥一定要回來的原因。

看著木板上的胡鐵柱,他心頭突然覺得很爽,對,就讓他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初他將他們幾個害成那樣,害死奶奶,害得他們流離失所,這些都是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