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嬌嬌帶著黎潭深回了中醫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李老在中醫館後麵的院子裏曬草藥,看到黎嬌嬌身後跟著一個扛著幾捆“草”的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可是還沒等他提出疑問,等看清楚男子扛著的中草藥,褶皺的雙眼瞬間撐大了。
“這是!子虛草!還有聖約翰草!哪裏來的這些東西?我之前找中草藥店和其他醫院購買的時候,他們都說沒有。”
黎嬌嬌讓黎潭深把東西放下,然後把今天去山上采草藥的事情說了,不過自動省略掉了被黎潭深救的那一段,畢竟有點尷尬。
“李爺爺,後山那一片深林裏,有一大塊地長滿了子虛草和聖約翰草,今天沒怎麽準備,隻采了這麽些,等改天再去采多一些,做成藥幹。”黎嬌嬌看著蹲在地上仔細看著子虛草的李老說道。
李老好像沒有聽到,已經沉浸在那一堆草藥裏,聞了聞左手的,又聞了聞右手的,那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貝,愛不釋手。
好一會之後,李老才站起身來,看向黎嬌嬌,“嬌嬌啊,這草藥,你出個價,爺爺全買了。”
看著李爺爺眼裏的渴望,黎嬌嬌笑了笑,道:“不賣。”
“啊?這……”李爺爺有些失落,他知道這草藥不好找,市麵上估計也是價高難尋,但是他確實需要這些草藥,特別是子虛草,可如今黎嬌嬌竟然說不賣……
黎嬌嬌看著李老眼裏的失落,不忍心再逗著他,笑道:“爺爺,這草藥我怎麽能賣給你呢,你要是需要,我送給你就是了。”
一說完,李老就陰轉晴了,臉上揚起了燦爛的笑容,看著黎嬌嬌不確定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黎嬌嬌笑回。
“哎呀!嬌嬌,你真是醫館的小福星!”李老開心得像是三歲的小孩,不過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道:“不行,這是你好不容易得到的,直接送給我,這不太好。”
“沒啥不好的,你是我師傅嘛。”黎嬌嬌說著朝黎潭深招手,“來,潭深,幫李爺爺把草藥都鋪開,曬在架子上。”
黎潭深朝黎嬌嬌揚起嘴角一笑,無聲地點頭,然後就走過去要搬起草藥,但被李老攔住了。
李老打量著黎潭深,說:“等一下,這位小夥子是誰?看著麵生啊。”
黎嬌嬌拉過黎潭深,正式介紹:“李爺爺,這是我在采草藥的時候遇到的一個人,叫黎潭深,我看他孑然一身,力氣又大,是個幹活的料,就把他帶回來,給我當個助手。”
李老聽她這麽一說,上手捏了捏黎潭深的手臂,點點頭:“確實壯碩,身高也高,長得也俊朗,但……”李老眉頭微蹙,看向黎嬌嬌,“嬌嬌啊,你冒然帶回來一個陌生男子,你也知道村裏人喜歡嚼舌根,到時候什麽閑言碎語謠言都要滿天飛了,對你一個女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黎嬌嬌知道李老的擔心,不過她看得很淡,既然已經答應了黎潭深,那她斷不能半路把人家拋棄了,這是“始亂終棄”,不符合黎嬌嬌的作風。
“爺爺,嘴長在別人身上,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而且,我看人不會錯的。”
李老看黎嬌嬌堅定的目光,知道自己說什麽也不會對她有所改變,於是擺擺手,道:“既然如此,那便順著你吧,不過接下來你怎麽安排他?你目前在你二叔那裏,帶回去你二叔應該也會為難。”
黎嬌嬌眼眸微轉,嘻嘻一笑看向李老,李老一看她那笑容,便瞬間明白了。
“你不會是想讓他在這裏住下吧?”李老帶著肯定的語氣問她。
黎嬌嬌笑著點頭,“李爺爺,你也知道我帶他回去不太方便,二叔那邊也沒地方給他住了,我就想著要不讓他在醫館這裏住著,順便也可以幫你看看醫館,平日裏還可以打掃打掃,怎麽樣?”
李老看看黎嬌嬌,又看看站在旁邊目光卻落在黎嬌嬌身上的黎潭深,抬起右手順了順自己的胡子,稍思考片刻,歎了口氣,道:“罷了,就住這裏吧。”
黎嬌嬌一聽,開心地拉著黎潭深給李老鞠躬道謝,“謝謝李爺爺!”
李老擺擺手,向黎嬌嬌介紹起自己的中醫館來。
這間中醫館是李老的父親開的,正門牌匾上寫著“濟世中藥館”,便是這中醫館的名字。
剛開的那一年正好是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後代替溥儀在退位詔書上簽字,清朝正式滅亡。
之後醫館經曆了民國時期、新中國時期、改革開放期,一直到現在。
李老從醫幾十年,今年七十歲,年輕的時候娶了一個媳婦,但在戰亂年代死了,懷著身孕,一屍兩命。
自此,李老便沒再娶妻,自己經營著父親留下來的醫館,一個人常年在村鎮之間會診,因治療有方,也贏得了遠近不少人的愛戴。
這間醫館建築還是偏古風的,是用最原始的紫檀良木建築而成,常年風吹日曬,除了因戰爭時期留下來的彈孔與被人為破壞的痕跡,幾乎沒有自然壞掉的。
醫館大廳是對外營業的,裏麵擺放著盛放草藥的櫃子,還有兩張凳子,一張桌子,一張凳子是李老平時望聞問切把脈的時候坐的,對麵的凳子便是病人坐的,桌子上麵擺放著一個小枕頭,還有一個本子一支筆,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
大廳西南角裏麵有一個小門,經過小門便是到了後院,後院擺著各種架子和木盤子,專門曬草藥用的。
院子被兩堵牆圍著,一左一右,前麵是一間房間,上了鎖,鏤空的窗戶可能是因為久沒有人打掃,布了些蜘蛛網。
李老帶著黎嬌嬌他們走到門前,打開鎖,一推開門,一陣灰塵便撲鼻而來,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以前我父親在醫館特別忙,一整天沒回家就在這間房子休息,自從我父親走了之後,便空著了。”等灰塵稍微散去,李老才邊走進去邊說道。
黎嬌嬌和黎潭深也跟在身後,屋子不大,但東西還算是齊全,有一張床一個小衣櫃,還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在往裏麵一點是一個小小的洗手間,沒有煮飯的廚房。
房間的東西沒有多少件,除了一些書籍,還有幾件衣服,但擺放地很整齊,即使上麵布滿了灰塵,但也看得出來該主人生前是個很愛幹淨很整潔的人。
“灰塵比較多,可能要費點勁打掃了。”李爺爺撣了撣書籍上的灰塵,一縷夕陽透過鏤空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了他的背上,背著寂寥,背著沉重,也背著懷念。
黎嬌嬌看著李老的孤寂的背影,走上前,握住李老的手,“李爺爺,你放心,我會幫你把醫館好好開下去,讓你和你父親的心血一直延續下去。”
李老摩挲著書籍的那隻手頓了一下,再次抬頭看向黎嬌嬌的時候,眼眶已經有些濕潤。
他隱忍著點點頭,用溫柔地摩挲過書籍的那隻手,帶著灰塵覆上黎嬌嬌握著他的那隻手,拍了拍,微微哽咽,“好孩子,好孩子……”
黎嬌嬌知道,李爺爺這一生,太孤獨,或許這個醫館,是他唯一的救贖。
但黎嬌嬌,黎潭深,他們以前的命運,又何曾不是如此?
如果能成為彼此的救贖,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黎嬌嬌看向黎潭深,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也許是看到黎嬌嬌看向他,他露出了笑容,比金黃的夕陽還要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