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淡金之符
城南重新聳立起司命鼎,變得謙遜了,個頭不再像山一樣龐大,與其它三個方向的至寶差不多。不管怎麽說,妖族營地保住了,留下者深感慶幸,逃跑者成群結隊地回歸,厚著臉皮祝賀異史君的大勝。
楊清音站在窗口向南邊望了一會,轉身看向慕行秋,隻見他一臉輕鬆,隨手寫符,完全沒有平時的專心致誌,甚至衝她露出微笑。
楊清音迷惑不解,“到底誰勝誰負啊?”
“異史君勝,不對,是左流英勝,他的法力未必比我強太多,可是法術的精巧程度高出我一個層次,我不得其門而入,隻好認輸,將司命鼎和洗劍池給了異史君。”
“那你還這麽高興?”
慕行秋收回手臂,他現在很想傾訴自己的想法,楊清音正是絕好的聽者,“因為我的所得多於所失。”
楊清音笑道:“你是得到新寶物了?還是學會了新法術?”
“都不是,我終於看清了自己。”
“這就是你的所得?跟兩件至寶相比,不太合算啊,我現在就將你看得清清楚楚,也沒覺得自己多了什麽。”楊清音嘴上爭辯,臉上卻帶著笑容,“說說吧,你看清的自己是什麽樣子?”
“我沒有道士之心,從來就沒有過。”
“嗯,這個大家都知道。”
“但是我可以造一個道士之心。”
楊清音睜大眼睛,身為道門子弟,聽到這句話就像是普通人聽說最信任的朋友見到鬼魂一樣難以置信,“造一個道士之心?”
“嗯,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符帥,隻有道士之心才能統率三萬三千道符籙。”慕行秋的興奮溢於言表。離道士之心的境界相距更遠了。
“你等等。”楊清音低頭想了一會,如果說出這句話的不是慕行秋,她早就嗤之以鼻了。她相信慕行秋,但也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他的說法。過了一會她抬起頭,疑惑地問:“怎麽造?”
慕行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口,指著不遠處的斷流城,“斷流城裏容納著多個世界,不隻是南北城,還有守缺和異史君的世界,更不用說昆沌。”
“嗯。”楊清音能理解一城多個世界的觀念。卻不理解這與道士之心有什麽關係。
慕行秋盯著楊清音,越來越興奮,“其實每個道士身上都有至少一個世界,百寶囊、乾坤袋一類的法器,能夠裝下比自己大得多的物品,那其實就是一個法術世界。”
“算是吧。”楊清音解下腰上的乾坤袋,拎在手裏看了一會,“照你的說法,我也能創建世界,隻是小得可憐。沒有斷流城這麽大。”
“沒錯,咱們都能創造世界,我自己就創建過幾個。但它們都被稱為不同的法術……”慕行秋莫名其妙地陷入沉默,半晌不語。
楊清音看著他,既困惑又欣喜,不管說法正確與否,慕行秋總算找到一條路,在這條路上他找回了自信,這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慕行秋重新開口,“我本想利用幾件至寶創建數個臨時的世界,分別容納人類、妖族和道士。其實再往前一步,法術世界既然能容納眾生。自然也可能容納別的東西……我完全沒有必要創建那麽龐大的世界,隻需要一點。很小的一點。”
慕行秋走到牆邊,伸出右手食指,緩緩地寫下一道淡金色的符籙,圖案微微閃爍,像是月光照耀下的水波,若有若無。
“我認得這道符。”楊清音記得一切往事,但是有一些需要深挖才能想起來,“肯定有人在咱們麵前用過,非常大……是蘭冰壺,我想起來了,這是她用過的修身符。”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蘭冰壺用一張巨大的修身符代替自己充當陣主,加上寥寥幾名散修就能組成魚龍陣,威力不是很大,但是能夠以符代身,卻是非常巧妙的法術。
“的確是修身符,它也是一個世界,可以容納寫符者的思緒。”
“嗬嗬,越說越玄奧了,如此說來,隻要是法術就是一個世界,能容納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容納光焰風氣,還有魂魄這一類奇怪的東西。”
“說得好,每一道法術都是一個世界。”楊清音隻是隨口一說,慕行秋卻當了真,抬手彈指,射出一道閃電,擊中牆壁上的修身符,“先教它一點念心幻術。”
“教?你的意思是它能學會法術?”楊清音更驚奇了,仔細打量淡金色的符籙,它的顏色變深了一些,的確吸收了閃電中的幻術,但是沒有顯出更強大的力量。
“隻學念心幻術還不夠,想當眾符之帥,實力還得更強一些,我再教它物用之道。”慕行秋左手道火訣護住下丹田,右手道火訣守衛絳宮,額頭微微一亮,泥丸宮裏送出法術。
“你的修身符也太厲害了吧,說學會就學會,比道士勤修苦練還快。”
“它剛剛入門,想精通還早著呢,跟道士比不了。”慕行秋想一會,又從泥丸宮直接發出一道法術,“眾符蠢動,經常不聽指揮,我再教它自然道逆術,可以作為軍紀,令眾符不能隨意生效。”
楊清音的驚奇開始變成惶惑,目光從修身符上移開,緊緊盯著慕行秋。
“你擔心我入魔了嗎?”慕行秋笑著問,突然一拍額頭,“對了,還有魔尊正法,文韜武略就都有,它更有資格充當符帥了。”
慕行秋右手上移,守衛泥丸宮,以絳宮直接施法,一團黑光砸向牆壁,祖師塔是道統至寶,對魔族法術極為敏感,立刻劇烈地震動,發出轟轟的聲響和大團的光芒,數十裏外都能看得到。
“別急,隻是一點魔尊正法。”慕行秋伸手輕輕摩挲牆壁,好像那是一條尚未完全馴化的大狗,“對你沒有影響,隻對修身符有效。”
響聲漸弱、光芒消逝,祖師塔恢複了正常,慕行秋吐出一口氣,轉頭衝楊清音笑了笑,“還好昆沌的印記已經被去除,要不然真會惹出大麻煩,我有點得意忘形了。”
楊清音的確覺得慕行秋得意忘形了,警惕地問:“你用上了那道咒語,對不對?”
“錯或落弱莫?嗯,我用上了,修身符、念心幻術、自然道逆術、魔尊正法……我在所有法術裏都加上了這句咒語,它是無心之咒,能夠容納其它法術,然後再融合在一起。”
“天哪,你要將自己學過的所有法術都加進去嗎?”
“啊,你提醒我了,還有妖術,我學過一些妖術,對激發士氣很有幫助,與念心幻術相得益彰。”
這回是紅光一閃,慕行秋向修身符裏注入了一些妖術。
“還有什麽?你幫我想想。”
楊清音開始擔心了,但是看著慕行秋越來越興奮的麵容,她突然想開了:他們麵臨的不是一場能夠全身而退的鬥法,勝者得到一切,輸家一無所有,如果沒有一點瘋狂,怎麽能與昆沌這樣的強者戰鬥?
“道統的五行法術,怪不得祖師塔對你不滿,你注入一堆法術,隻有念心幻術與道統有關,還是曾經被滅絕的法術。”
“說得太對了,可我不擅長道統法術,能借你的太陰之火一用嗎?”
“當然,可我不會咒語。”
“咱們一塊施法。”慕行秋伸出手。
楊清音握住他的手,“是要一點,還是全力施法?”
“越少越好,修身符剛剛誕生,還很脆弱,承受不住強大的法術。”
“說得它好像是你剛出生的兒子一樣。”楊清音臉上突然一紅,馬上召出不熄爐施法,不讓慕行秋有說話的機會。
以不熄爐施展太陰之火最為順手,楊清音心念微動,指甲蓋大小的一團純淨火焰飛向牆壁,她仍然不喜歡咒語,所以全都交給慕行秋,對咒語的念誦毫無感覺。
太陰之火對修身符發生了奇妙的作用,金色的符光不再閃爍,變得更清晰,像是深深地刻在了牆壁上。
“有意思,我真想快點看到它成熟之後的樣子。”慕行秋沒有鬆開楊清音的手,兩人並肩站立,一塊欣賞符籙,真有點像是在看護剛出生的嬰兒。
“好像還缺點什麽。”慕行秋臉上的興奮之情漸漸淡去。
“嗯,照這樣下去,修身符用不了幾天就會消失,你往裏麵塞入的法術是不是太多了?”楊清音也看出來了,牆壁上的符籙雖然如雕刻一般清晰穩定,卻缺少一點靈動,就像是實力強大但冷漠無情的異獸,無論豢獸師做出多少努力,它都不願建立靈犀,“需要加入一點煉獸之法嗎?”
“試一試。”
慕行秋學過煉獸之法,但是仍然與楊清音一塊施法,鳳凰的圖案出現在修身符中間,迅速消失,成為符籙的一部分。
兩人等了一會,修身符沒有變化,冷漠地留在牆壁上,對充當符帥沒有半點興趣,它的確像是擁有道士之心的道士,太像了,甚至因此失去了諸多興趣。
“它缺的是魂魄。”慕行秋終於醒悟。
“需要注入燈燭科法術嗎?”楊清音問。
慕行秋搖搖頭,“燈燭科法術隻是拘魂法術,注入進去也不會有變化,修身符需要的是真正的魂魄,首先得讓它像是一個活人,道士之心才能生效。”
楊清音心一沉,一下子明白了問題在哪,比慕行秋更早看到了修身符的未來命運:它要的不隻是道士之心,而是能施展碎丹之術的道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