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勸說
西介國公主的送親隊伍到了一座大城，她要在這裏停留一天兩夜，會見成群的貴婦，龐山道士也跟著留下，住在營地後麵的帳篷裏，輕易不出門，更不會見外人。
沈昊坐在木**，嚐試數次之後，還是放棄了存想，盯著黑暗中的門戶，側耳傾聽外麵的聲音，帳篷有法術加持，隔音效果極佳，但是隻要願意，他還是能聽到一些細微的響動。
有人走來，腳步極輕，顯然是名道士，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小青桃的聲音傳來：“我能進來嗎？”
“請進。”沈昊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小青桃進帳之後就站在門邊，顯得不太自然，兩人算不上真正的朋友，相識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單獨相處。
“快要兩天了，他們三個還沒回來，要不要去問問首座？”
“不用，他們不會有事的。”
沈昊說得非常肯定，小青桃看著他，“傍晚時你接了一張飛符。”
“嗯。”
“那道飛符很特別，營地裏的符籙師都沒有發現。”
沈昊從腿邊拿起一封信，拋給小青桃，隨即點燃了帳篷裏的油燈，雖然道士能在黑暗中視物，但是有燈光終歸更省事。
信紙平穩飛行，小青桃接在手裏，快速讀了一遍，臉色微變，“我不明白……這是楊青元寫的信嗎？他說慕行秋和楊清音已經找到他們，這是什麽意思？還讓你繼續監視首座，我完全糊塗了。”
沈昊伸手，信紙飛回他的手中，他搓了兩下，紙化為灰，“小青桃，你怎麽看待左流英？”
“首座法力高強……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你問這個做什麽？”
沈昊又取出一截洞察明燭點燃。防止有人偷聽，“唯有強者才能行大惡，左流英用他的一切優點為惡時，造成的危害會比普通道士大無數倍。”
小青桃臉色蒼白，她可從來沒從這種角度考慮過問題，“首座……沒做過惡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左流英做過的一些事情沒辦法用簡單的善惡來區分。
“沒做過嗎？他在斷流城害死了芳芳，在亂荊山打開了虛空通道，差點害死龐山和亂荊山的大多數道士，其中就包括你。”
“首座做事不喜歡跟別人商量。的確武斷了一點，可是他最近改了許多，像這次前往皇京……”
“別被他騙了，左流英的性格不會改變，他從骨子裏瞧不起普通人，把他們全當成隨取隨用的工具。咱們在他眼裏就是普通人，你是非妖，我是道根來路不正的凡人。左流英犧牲芳芳的時候絕決無情，對咱們更不會心存一絲猶豫。”
“我以為……你不再想芳芳的事情了。”小青桃後悔來見沈昊。她本來準備了許多質問，結果從一開始就陷入被動，一想到要對注神道士的行為做出評判，她就感到心驚膽戰。當初若不是楊清音代為做主，她甚至不想背著高等道士加入斬妖會。
“即使度過了情劫，我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道士之心反而讓我將事情看得清楚。芳芳是個好人。是龐山無意間得到的珍寶，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她有靈骨道根。天生適合修行，即使神魂被風如晦奪走，她也一樣能成為了不起的高等道士。如果說龐山道統有誰能在未來超越左流英，那一定是芳芳，所以左流英嫉妒她，要讓她死。”
“首座不是這種人吧。”小青桃惶恐不安，明知有洞察明燭，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裏離左流英的馬車太近了，隻有不到百步的距離，她擔心蠟燭擋不住首座的法力。
“放心吧，左流英的傷勢是真的，能擋住蘭冰壺的符籙，靠的全是龐山法寶，可能還有小秋的幫助，他聽不到咱們說話，我之前就試過。”沈昊一直在防備著左流英，非常確信他對自己暗中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情，“你仔細想一想，以芳芳的性子，左流英如果要求她碎丹，芳芳肯定會同意，可左流英沒有，而是安排蘭奇章故弄玄虛，等到戰鬥進行到一半、再無回旋餘地時，才讓芳芳代替蘭奇章……為什麽？因為左流英心虛，他要害死芳芳，又怕別人說三道四，所以故意設計成芳芳主動要求碎丹，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沈昊有些激動，他已度過凡緣情劫，可是身上的傲氣不會因此消失，反而更加根深蒂固，對左流英的卑劣做法深懷憎惡。
“不是這樣吧……”小青桃覺得沈昊有些偏激了，但她不太敢反駁沈昊，更重要的是她對芳芳懷有深切的感情，至今無法忘記芳芳的死亡，“你要為芳芳報仇？”
“不，這不是報仇，我隻是想為龐山做點事情。”沈昊恢複冷靜，“左流英已經找到了神魂，就在段采蒿體內，他保守秘密，甚至不肯告訴宗師，他正在策劃一個大陰謀，這一回帶來的損失可能比製造虛空通道更嚴重。我不能讓他成功，不能再讓道統為他一個人的野心付出代價。”
“你肯定嗎？”小青桃驚訝不已，“神魂就在小蒿體內？看著不像啊。”
“因為她隻是神魂的寄居之所，沒有得到神魂的一點力量。段采蒿剛來的時候，左流英從戒律科借走了幾樣法器，我在法器上加持了回放法術，所以知道他曾經對段采蒿做過細致的檢查，而且去掉了段采蒿的一段記憶，如果不是發現了神魂，他為什麽要對一名吸氣二重的弟子這麽做？”
“首座……左流英沒發現你的法術嗎？”
“我也是冒險一試，左流英瞧不起咱們這些道士，想不到有人時時盯著他，所以隻檢查人，卻沒有檢查法器。”
小青桃開始相信沈昊了，可讓她說出反對高等道士的話，還是太難。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我不會向你隱瞞，但也不會強迫你做什麽，你隻要保密就好了。”沈昊開口。
“我……我等小秋哥和老娘回來再做決定。可不管怎樣，我都會守口如瓶。”
“謝謝。”沈昊動了一下耳朵，“真巧，他們回來了，而且正要找我。”
小青桃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音，本想出去迎接，尋思一下又止住了腳步，不想讓沈昊覺得她要去告密。
外麵傳來楊清音的說話聲，“沈昊，我要進來了。”
沒等沈昊發出邀請。楊清音掀簾進帳，看到小青桃，微微一愣，“你不會跟沈昊成一夥了吧？”
“不不。”小青桃的臉一下子紅了，“我覺得……你和小秋哥應該聽聽沈昊怎麽說的。”
“當然要聽，還得仔細聽呢。”楊清音語帶譏諷，然後轉向沈昊，“慕行秋去見左流英了，不用害怕。他不會泄露你的小秘密，隻是說一下情況，待會就會過來。”
沈昊沒吱聲，他剛剛做了一次預演。對即將到來的爭論充滿信心，因為小秋比所有人都在意芳芳……
楊清音受不了隻是幹等，“我們親眼見到蘭冰壺變成魔道士，走上了申庚的老路。都是拜你所賜，等蘭冰壺法力更強到處濫殺的時候，一定得讓她過來感謝你。”
沈昊神色不動。他沒想過要勸說楊清音，隻要改變慕行秋的想法就行了，於是淡淡地說：“我們有準備，在那套寫符之術裏給蘭冰壺安排了一個小法術，隻要我們願意，隨時都能殺死她。”
“我們？好像你們幾個是天之驕子似的。”楊清音哼了一聲，沉默片刻，又開口了，“我對一件事很好奇，蘭冰壺不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吧，那天晚上她可是使出了全力，你就不怕自己也被殺死？”
“蘭冰壺的目標是左流英，不會將最強的法術用在我身上，我願意冒這個險，隻可惜蘭冰壺膽子太小，不敢繼續嚐試。”
慕行秋還沒來，楊清音冷淡地說：“合器論道選舉斬妖會的首領，你肯定要參加嘍？”
沈昊點下頭。
“合器論道？選首領？”小青桃一臉驚詫。
“原來你也被蒙在鼓裏。”楊清音對小青桃的態度立刻緩和下來，“這回去皇京能見著不少低等道士，大家要舉辦一次合器論道，順便選出斬妖會的首領，怎麽選還不知道，大概就是鬥法看誰更厲害吧。你要不要參加？”
小青桃急忙搖頭，“我可不參加，我……我支持小秋哥，可他才是吸氣七重——念心幻術有那麽厲害嗎，能讓他打過餐霞道士？”
“還有吞煙道士呢。”楊清音想起了申忌夷，“沈昊，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斬妖會沒偷偷拉進來幾名星落道士吧？”
“沒有，連吞煙道士也就是申忌夷一位，他是一位強有力的競爭者，可他不會參選首領，這是從一開始就明確過的，斬妖會不能成為高等道士的工具。”
“吞煙算什麽高等道士。”楊清音不屑地說。
“而且首領是要選舉出來的，不全看境界高低、法力強弱，合器論道隻是給候選人展示才能的機會，當然，越強越好，然後還得勸說大家支持你，斬妖會的每名成員都有一票。”
“那念心幻術可就有用處了。”小青桃露出笑容。
“不，念心幻術沒用。”慕行秋不請自入，沒有帶著禿子，“利用幻術挑動道士的情緒和想法，很難生效，還會令大家忌憚我、防備我，而不是支持我。”
慕行秋看著對麵的沈昊，他想過許多勸說好朋友回心轉意的話，最後發現全都沒用，還是得拿出從小就在用的手段，直接幹脆，效果或許更好，“我覺得龐山應該隻出一名候選人——咱們兩個先較量一場吧，公平競爭，輸者全心全意支持獲勝者。”
沈昊跳下床，光腳站在地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