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蒼白的霧氣

(感謝讀者“愛情我日你媽”的飄紅打賞,帳號的原主人似乎有段故事……)

在一片斑駁的火光中,烈王氤氳上岸了,分出一條條蒼白的觸手,或長或短,有條不紊地逐漸推進,像是膽小的孩子羞怯地伸手觸摸初次見到的動物。

數千名魔奴與百姓慢慢後退,他們都了解烈王氤氳的強大,那些觸手似的白霧會趁人不備繞到後麵,等被圍者發覺的時候,已經無路可逃。

慕行秋站在原處沒動,在他身邊站著拄拐的鐵先生,就是因為他,魔奴與百姓才沒有逃走,留在這裏等待一場奇跡。

十餘名魔奴護在鐵先生身邊,他們都是所謂的“雷部眾”,以雷為姓,是鐵先生最堅定的追隨者和保持者。

西鏡大臣也被押至碼頭,被一群魔奴看管著,望著步步逼近的烈王氤氳,他的雙腿都軟了,必須靠在魔奴身上才能勉強站立,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地位,“愚蠢!你們居然相信一個陌生人,他會把你們全都害死,最後還是要由我來收拾殘局,你們死得越多,我要做的工作就越多。醒醒吧,你們有家庭有孩子,為什麽非要在這個時候送命呢?烈王氤氳無可阻擋,你們注定要成為魔奴,這是十幾萬年來……”

“閉嘴!”在十餘名雷部眾當中,雷驚的年紀最大,脾氣卻也最烈,因此才會一早受到王宮的注意,他大步走到西鏡大臣麵前,像是要出手揍人,最後隻是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古神的信奉者,兄弟姐妹們,別再軟弱了,咱們有家庭有孩子。可是家庭隨時都會被拆散、孩子隨時都會被送走,十幾萬年證明不了什麽,一切終有結束的時候!”

雷驚想說得更激昂慷慨一點,可是對麵的眾多魔奴與百姓靜默無聲,他的士氣也隨之降低,草草揮了一下拳頭,轉身回到鐵先生旁邊。

必須親眼見到奇跡,大家才會相信奇跡。

西鏡大臣輕聲冷笑,他在計算距離,待會一哄而散的時候。他要是跑得夠快,沒準還能到達南部的避難點,那裏是烈王氤氳唯一避開的地方,會向他敞開入口。

慕行秋對步步逼近的氤氳觸手不看一眼,天目盯著對岸模糊的景象,默默計算魔像生效的時間。

離開王宮的時候,他在魔像身上施加了幾道幻術,如果受到法術進攻,幻術會即時爆發。如果不受幹擾,幻術會在入夜的半個時辰之後自動生效。

最近的霧氣與慕行秋隻相隔十餘步,大部分魔奴與百姓們已經退到最外層的綠樹林旁邊,如果情形不對。奇跡沒有發生,他們就得躲進林地四處逃躥,至於烈王氤氳將持續多久,全要看火樹王的心情。

慕行秋給魔像幻術預定的時間到了。王宮裏有一些光亮發出,的確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隔著氤氳他看不清。

慕行秋收回天目。就在這時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烈王氤氳裏居然包含著大量的天地靈氣與不潔之氣。

剛進入止步邦的時候慕行秋就注意到此地靈氣稀薄幾近於無,與此同時也極少有不潔之氣,沒想到它們都在烈王氤氳裏。

王宮裏的動靜越鬧越大,慕行秋卻已經不在意了,對烈王氤氳反而更感興趣,他扭頭看了鐵先生和雷部眾一眼,“你們先退後,我要……嚐嚐這個烈火氤氳。”

鐵先生魔奴全都一愣,不明白“嚐嚐”是什麽意思,但是當慕行秋邁步迎向霧氣的時候,他們還是退後了,就算是最相信奇跡的人,這時候也有點含糊。

海上來的烈王氤氳悄無聲息,島內的遠荒祖火也是一片安靜,連風都停了,數千名魔奴與百姓屏息寧氣,看著遠來的道士在做冒險之舉。

慕行秋完全可以退後,等魔像鬧得更嚴重一點,火樹王隻能停止法術主動求和,可他對烈王氤氳太好奇了,現在就想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離得越近他越確信,所謂烈王氤氳其實就是天地靈氣與不潔之氣的混雜,他原先以為比較獨特的氣體其實是這兩者的融合體,比重不大,卻正是蒼白顏色的來源。

天地靈氣透明無形,隻有天目能看到一點形跡,不潔之氣近瞧無色,遠瞧呈灰褐色,烈王氤氳的顏色則介於兩者之間。

慕行秋停下腳步,伸手去觸碰蒼白的霧氣。

烈王氤氳像是有生命一樣,剛一觸及人類的手指,沒有趁勢撲上,反而退縮數寸,然後才慢慢地再次前進,包住手指,柔和地貼著人類的皮膚漫延。

數千張嘴巴同時發出低聲驚呼,匯聚在一起,卻像是突然刮過去的狂風。

鐵先生什麽也看不到,雷驚馬上替他解說:“烈王氤氳正在包裹道士,已經吞下他的一條手臂,他沒事,一點事也沒有……霧氣動得更快了,道士的胸膛、兩條腿……整個人都被吞下了……我看不到,可是……可是霧氣沒有停止,烈王氤氳還在逼近,鐵先生……”

雷部眾扶著鐵先生退到了人群中,最初的驚訝過後,魔奴與百姓們開始感到恐慌,霧氣越來越重、越逼越近,他們已經看不到道士的身影,如果道士就這麽死了,他們可就危險了。

“還要等下去嗎?”雷馳一直貼身服侍鐵先生,最關心他的安全。

鐵先生不吱聲,神情嚴峻,混濁的目光望著天空,似乎在聽、在嗅。

西鏡大臣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卻沒辦法解脫身邊魔奴的束縛,隻能尖聲叫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火樹王會殺死至少一半魔奴!”

不安的情緒傳遍整個群體,有些膽怯者已經跑進綠樹林,之所以沒有跑掉是因為還沒有出現帶頭者。

“他還活著,道士還活著。”鐵先生終於開口,聲音跟身體一樣衰老,雷驚立刻重複這句話,在寂靜的夜裏,他的響亮聲音傳得很遠。

慕行秋還活著。不僅如此,他還能施法了,而且得心應手,同樣的法術似乎比從前能增強兩三分實力。烈王氤氳就像是幹草堆,他的法術則是火苗,一點就著,遲遲沒有動手,是怕法術控製不住。

這真是奇怪的事情,慕行秋相信,提升法術效果的並非天地靈氣與不潔之氣的混雜。而是其中少量的融合氣體,在外麵的世界裏,兩種氣體即使相遇,也不會融為一休,在止步邦的烈王氤氳中,它們卻打破了界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忍住了好奇與衝動,在完全弄清異史君的計劃之前。他得警惕一切奇怪的事情,但他也在小心提防著,一旦烈王氤氳過分接近魔奴與百姓,他就必須製造一層幻境了。

烈王氤氳停住了。最近的一些霧氣離綠樹林邊的人群隻有十幾步遠,一開始,甚至沒有魔奴或百姓注意到這一點,他們隻看到危險越來越近。西鏡大臣拚命掙紮,咒罵相信道士的魔奴都是瘋子。

“那些霧氣……”終於有魔奴看出危險已經止步,不僅如此。還在緩緩後退。

一場圍剿居然毫發無傷地結束了,被圍者沒有歡呼,全都呆住了,這正是他們期盼的奇跡,當奇跡真的發生,他們卻沒法相信,一切恍然如夢,西鏡大臣停止了掙紮,全身反而抖得更嚴重,他不相信火樹王會在最後關頭善心大發。

“他就是預言中的道士。”雷驚激動地說,是他將慕行秋帶回村子裏,因此最相信也最擔心這個道士的能力。

霧已散去大半,眼看著就要回到海麵上,道士卻沒了蹤影。

“雷馳去哪了?”一名雷部眾驚訝地問,雷馳是鐵先生的貼身侍者,剛剛還在,這時卻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鐵先生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別找了,該回來的會回來,不該回來的……就讓他走吧。”

誰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慕行秋是跟著一隻烏鴉走的。

異史君終於出現了,不怕烈王氤氳,就在慕行秋麵前扇動翅膀,“來吧。”發現慕行秋仍然步行,烏鴉發出沙啞的笑聲,“飛行不會引爆霧氣,放心吧,火樹王馬上就會收回法術,島上的蟲子們都不會受到傷害,哈哈,魔像可把王宮鬧得一塌糊塗……”

烏鴉的聲音經過妖術加持,隻有慕行秋能聽到。

慕行秋飛在烏鴉後麵,聽到“蟲子”兩個字,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是那個跟我來止步邦的異史君。”

異史君是眾魂之妖,每隻魂都有自己的個性,本魂老烏鴉最喜歡將“蟲子”兩個字掛在嘴上。

“哈哈,現在的我是真正的、唯一的、純粹的異史君,四百一十四隻魂魄全部到齊!隻差一個,但是他已經不重要了。”

“恭喜了。”慕行秋早猜到會是這樣,一點也不意外。

“你果然知道了一些事情。”烏鴉飛到了海麵上,卻沒有前往對麵的大陸,而是順著海岸線前進,兜了一個圈子,落在島嶼東北部。

異史君要帶自己去魔奴訓練地?降落不久,慕行秋就知道猜錯了,此時霧氣已經完全退到海麵上,唯獨有一圈霧氣還留在島上,像是一道圍牆。

烏鴉落在霧氣中間,化成老者形象,衝天上的慕行秋說:“下來,咱們談談世界的生存與毀滅。首先讓我介紹一些有意思的客人,這是第一位,你一直沒有認出來吧,他可是你一直在找的親人。”

雷馳站在異史君身邊,抬頭看著慕行秋,目光中隻有警惕與懷疑,沒有半點親情。

慕行秋刹那間怒火中燒,他之前不僅沒認出弟弟,也沒認出換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