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妖樹陷阱

一丈多高的小樹被整棵移開,露出樹坑裏埋藏著的怪物:一隻**的獸妖,肚臍與樹根相連,他還沒有死,但也不算活著,全身膚色枯幹慘白,像是深秋裏白樺樹的皮,一片片翻起,來陣風似乎就能吹走。

他在微微喘息,嘴唇張開,兩隻獠牙顯得更大了,呆滯無神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空中的太陽。

青年符籙師感到一陣惡心,強忍著沒有嘔吐,在幾名老符籙師麵前絕不能露怯,他勇敢地望著獸妖,目光盡量停留在最正常的獸角上。

“給他一個了斷吧。”一名符籙師說。

“等等。”另一名符籙師不想就這麽結束,對神情緊張的青年符籙師說:“說說你的見解。”

“什麽?”青年符籙師有點糊塗,一共五名五符籙師,其餘四人都是四五十歲,隻有他還不到二十年歲,看上去十分稚嫩。

這是龍賓會近幾年的新規定,希望能用這種方式盡快培養出更多合格的符籙師。

老符籙師冷淡地說:“我問你如何辨識妖樹。以妖養木本是魔族法術,被舍身國妖族學去,用來建造大型妖陣,皇京就是就毀於此陣,大家都以為是舍身王以一己之力毀城,其實是成百上千名妖術師花費數月暗中布陣的結果。如今妖樹到了浮海城附近,學會辨識並將其去除,乃是事關生死的重要技能,你必須迅速學會。”

老符師說一句,青年符籙師就點下頭嗯一聲,但他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路,另一名老符師幫了他一把。插口道:“多虧了右弼大符籙師,要不是他,咱們現在也不知道皇京是怎麽毀掉的,還以為是舍身王一隻妖的本事,那這場戰爭可就真沒辦法打了

。”

“是啊。前些天我真是絕望了,鷹眼飛符隻看到舍身王在施展妖術,對麵就是燃燒的皇京,那種場麵……唉,真是讓人懷疑就算道統還在也未必是舍身王的對手。”

妖陣的威力雖然很大,但是終究可以提防、可以破壞、可以抵擋。發現真相之後,龍賓會符籙師們的信心才得以恢複。

四名老符師稱讚了一會右弼大符籙師的功勞,一塊看著青年符籙師,這不是講人情的時候,對新人就得嚴厲一點。

青年符籙師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指著不遠處的小樹,認真地說:“妖樹是魔族法術,卻沒有妖魔之氣,因此普通的定妖符和尋魔符都用不上。妖屍深埋地下,才是最大的漏洞,需要連續施展震地符,地下妖屍一動,妖氣就會上升。這時再用定妖符可以找到大致方位。接下來就是肉眼觀察,妖樹林林種種,看上去與周圍的樹木並無區別。可是仔細觀察的話,它的葉片綠色不太正常,過於豔麗。”

青年符籙師又看了一會,不太確定地說:“就這些。”

三名老符師比較滿意,隻有一名老符師冷著臉,“大致對了。可是你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土,妖樹周圍一尺之內的土壤總是濕潤的。卻又不像剛澆過水……”

“像是用油浸過。”青年符籙師接口道。

老符師哼了一聲,對突然插話的行為表示不滿。然後道:“摧毀妖樹就比較簡單了,以五行符毀掉妖族的泥丸宮,自然妖死樹枯。”

五名符籙師同時祭符,各司其職,發出綠、黃、紅、白、黑五束不同顏色的光,五光匯在一起,擊中獸妖的額頭。獸妖的喘息越來越微弱,膚色迅速暗淡,體內已經沒有多少鮮血,皮肉大塊脫落,很快隻剩下一副骨架。

與此同時,妖樹像被霜雪擊中,葉子迅速枯萎,枝幹灰飛,整棵樹都消失了,隻留下一截樹根。

“出發吧,這附近不知道還有多少棵妖樹。”一名老符師下令,五人陸續祭符飛起,青年符籙師不用參與找樹,跟在最後退默默觀察,同時還要戒備周圍的情況,種樹的活妖有可能還在這一帶。

可是妖術攻過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察覺到,還是中間的一名老符師發現異常,大喊一聲“小心”。

一條顏色極淺的灰蛇從地麵上悄悄升起,一聽到符籙師的叫聲,它的速度驟然加快,一下子鑽進帶頭老符師的身體。

“撤!”這是老符師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他祭出一連串的符籙。

青年符籙師有些驚慌,沒有立刻轉身,被一名老符師拽著飛走,十幾步之後,身後傳到中招老符師的叫喊,青年符籙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老符師爆炸了,血肉橫飛。

更多的灰蛇從地麵升起,多達十條,分別撲向不同的目標。

三名老符師互相看了一眼,做出同樣的決定,一邊祭符準備接招,一邊對青年符籙師下令:“立刻回城,路上發信符

。”

“我可以留下……”

“留你何用?”一名老符師怒喝。

青年符籙師飛走了,不敢回頭再看,匆忙祭出一張信符,它飛得更快,能向城內發出警告。

早在出城巡邏之前他們就得到過提醒,普通妖術師不足為懼,最可怕的是那些能發出蛇形、龍形法術的妖術師,萬一遇見盡量避讓,並及時提醒城內龍賓會。

身後接二連三傳來慘叫,青年符籙師仍不回頭,咬緊牙關加速飛行,此地離浮海城大概百餘裏,不過隻要飛出二十裏左右就能與其他巡邏的符籙師匯合。

他們五個有些冒進了,現在想來,那棵妖樹更像是引他們進入陷阱的誘餌。

前方突然冒出一團火光,那是那發出的信符被摧毀了,青年符籙師一驚,待要再次祭符,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追上來了。

他將心一橫,迅速做出決斷,沒有轉身抵抗。而是接連祭出五道信符,他隻能做到這些了,連四名老符師都鬥不過的妖術師,他更不是對手,但是好歹要將消息傳遞回去。別死得不明不白。

砰的一聲,他覺得自己被一柄重錘擊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飛得更快,可是身體裏沒有灰蛇進它,他也沒有死。

他回過頭,看到一麵純黑色的盾牌擋在身後。三條灰蛇撞在上麵,變成了三縷青煙。

一名半妖停在百步之外的空中,神情略顯驚訝,“符籙師也不都是無能之輩嘛。”

話音剛落,黑盾向半妖飛去。半妖立刻施放十條灰蛇抵抗,黑盾卻是虛招,即將與灰蛇撞上時分裂為五條顏色不同的光,從灰蛇中間掠過,繼續飛向目標。

半妖再想攔截已經來不及了,慘叫一聲向地麵跌去,十條灰蛇卻沒有停頓,仍然奔著青年符籙師飛來。

青年符籙師知道這是躲不開的。灰蛇會緊追不舍,唯一的應對方法是祭符。

他的雙手做好準備,各用手指夾住三張紙符。

噗噗噗……一連串的響聲。十條灰蛇全都變成煙霧消散了。

青年符籙師目瞪口呆,身邊一個聲音說:“施法者一死,法術自滅,除非有法器或妖器協助。”

青年符籙師驚喜交加,在空中就要跪下,“右弼……大符籙師!”

辛幼陶戴著高聳的符籙冠。身穿窄袖便服,雖然容貌還很年輕。卻顯露出幾分威嚴。

龍賓會共有十三位大符籙師,右弼排名第三。辛幼陶年紀輕輕就升到這個位置,一開始大家都歸因於他是皇後的弟弟,可是經過若幹次戰爭的檢驗之後,符籙師們一致公認右弼的符籙之術確實遠超同儕,他從前的龐山道士身份更加廣為人知了

“我來晚一步。”辛幼陶平淡地說,見過太多死亡,他沒有變得麻木,卻很少再顯露心中的情緒。

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修行多年都達不到的道士之心,在戰爭中他卻更接近了。

“右弼大符籙師怎麽會知道……”

“我恰好在附近,一發現這邊有舍身國妖術就趕來了。”

“都怪我,我沒有及時發現妖術偷襲。”青年符籙師痛心疾首。

“這不能怪你,舍身國發明了許多新妖術,符籙是察覺不到的,必須是五行法術才行。”辛幼陶心中疑惑頗多,都是一名普通符籙師難以理解更無法回答的,“你叫什麽名字?”

“劉揀意,揀東西的揀,意圖的意。”青年符籙師有些臉紅,這是他第一次與右弼大符籙師說話,感到十分緊張,而且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點怪。

“既然遇上了,你跟我一塊去吧。”

“有四名符師死在這裏,他們的屍體……”

“皇京至少有五十萬具屍體無人收拾,你還要在意這四具嗎?”

劉揀意的臉更紅了,搖搖頭,這是戰爭,他告訴自己,必須將生死看得更淡一些。

辛幼陶卻改了主意,“給你一刻鍾。”

劉揀意立刻飛回去,用符籙砸出一個大抗,盡可能收集屍體殘骸,已經分不清誰是誰,隻能一塊埋葬。

前後不到一刻鍾。

辛幼陶帶頭向東邊飛去,劉揀意跟在後麵,心中感到奇怪,右弼大符籙師怎麽會獨自外出,來這麽遠的地方?

辛幼陶在海邊停下,落到地麵,望著無盡波濤,半晌方道:“舍身國妖族在此設伏,看來已經知道大軍的到來,此地必有一戰。”

“大軍?是新到的援兵嗎?”劉揀意大喜。

“是敵是友,我還不知道,不過他們已經到了。”

劉揀意一怔,前方除了海浪,哪來的“大軍”?

突然,從海上傳來古怪的號角聲,雖然沒有太多戰爭經驗,劉揀意卻清楚地知道,這號角聲必定來自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