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合同的措辭非常講究,柳大隊長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來,他不想在外人麵前露怯,隻能咳嗽一聲,把合同先放到了桌上,

“村裏的事,可不是我一家的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你們先把合同放這兒吧,我找村裏人開會商量一下。”

白瑩對柳大隊長的態度很不滿意,“大隊長,你可不敢把這事兒耽擱了,我們之所以選擇滿屯大隊辦廠,那是給你們機會,你們千萬要好自為之,要珍惜機會。”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盡快開會的,不是我說,不管你們去哪個村,都要走這種程序。”柳大隊長十分誠懇。

白瑩幾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柳大隊長說的也是實話。

幾個人受不了住在鄉下的苦,就讓柳大隊長跟縣裏招商辦打了個電話,讓招商辦派車,接他們回城去住。

白瑩剛剛離開,柳大隊長就趕緊在大喇叭裏發通知,召集全村人開會。

其實白瑩留下來的合同,柳大隊長也看不太懂,所以這份合同,就由村裏的高中生磕磕巴巴的念了出來。

這份合同是白家的律師,專門為滿屯大隊量身打造的合同,合同的內容很坑。

滿屯大隊要無償把土地交給白瑩使用,不限年限;

全村產的棉花要優先供應白瑩的工廠;

如果工廠的生產對滿屯大隊的土地環境造成了汙染,大隊也不能追責。

可以說這是一份標準的霸王合同。

合同是讀出來了,村裏人卻聽不懂是啥意思。

這也不能怪村裏人沒見識,就算是把這份合同拿到城裏去,能正式解讀它意思的,也沒有幾個。

“這上邊說的都是啥意思呀?”

“聽不懂,我連甲方乙方是誰都不知道。”

“反正是要在咱們村辦廠的意思。”

“對,辦廠就是好事兒,是好事兒就得答應呀。”

幾個年紀大的老大爺抽著煙袋鍋子,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年紀大的人都這麽想,年輕人就更不用提了。

辦廠,他們就有機會進廠當工人,脫掉草鞋穿皮鞋,再也不用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修地球了。

現場的氣氛無比熱烈,雖然都聽不懂合同裏講了些啥,可是大家還是盲目的決定,接受白瑩的條件,就在村裏辦工廠。

柳大隊長舉起手,“大家夥靜一靜,大家還記得春草嗎?她也說要回來辦廠,我的意思是咱們拖幾天,再等等春草。”

“春草?柳春草?”

“這是咱村出去的中專生,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

“有沒有搞錯,她就一學生,有什麽能力辦廠呀?”

“大隊長,柳春草的話就太不靠譜了,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幹什麽大事兒?”

柳春草的年紀小,又是個姑娘,雖然在離開村裏那一年,她展現出一定的能力,可是村裏人先入為主,都不怎麽看好她。

大家夥本能就覺得,柳春草這是異想天開,嘩眾取寵。

討論的結果,讓柳大隊長十分發愁,村裏人不少,支持柳春草的卻不多。

雖然從柳大隊長個人來說,他比較傾向於讓柳春草在村裏辦廠。

畢竟是自家出去的孩子,肯定是不會坑村裏人的,這個白瑩可就不一定了。

“辦廠不是小事兒,這個合同咱們也讀的不太懂,要不然我再找人問問合同,大家夥也回去商量一下吧。”最終柳大隊長想出了一個緩兵之計,那就是拖。

村裏人覺得,柳大隊長說的也有道理,大家拎起小板凳,三三兩兩的議論著回家去了。

有人卻看出來了,柳大隊長是在拖時間。

等到大家夥都走了,這人才從角落裏站起身來,他濃眉小眼兒穿一身破棉襖,不是別人,正是柳春草的繼父丁大勇。

修了一年河堤之後,丁大勇曾經的意氣風發完全看不著了,他變得無比頹喪,比當地的老農還像老農。

盜竊公物犯了錯誤,所以丁大勇丟了工作。

在河堤上參風露宿一年,丁大勇還想著,隻要熬過這段時間,日子就會好起來的,畢竟他家裏還有老婆,還有個爭氣的女兒。

可是等他改造完畢回到家以後,發現老婆跑了,女兒也不見了,他不辭辛苦,扒上火車,前往省城打聽這兩人的消息。

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心驚,丁小華因為賣偽劣服裝蹲監獄去了,而李月妹進了精神病醫院。

也就是說,他們一家三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而且就目前的結果來看,丁大勇隻勞改了一年就放出來,算是裏邊獲刑最輕的一個。

丁大勇又恨又氣,沒敢在省城多耽擱,就灰溜溜的回到了滿屯大隊。

他也沒敢告訴別人自己的遭遇,就老老實實的在村裏種起了地。

大家夥還經常提起丁大勇,都以為他改好了呢。

誰想到,丁大勇是覺得自己鬥不過柳春草,所以悄咪咪地裝出一副老實人的模樣,他心裏還憋著壞。

“哼,騙誰呢?你就是想拖著,等柳春草回來,我得找那幾個城裏人談大買賣去。”

丁大勇自以為看穿了柳大隊長的想法,當下也不耽擱,拍拍屁股上的灰,就往縣城趕去。

靠著兩條腿緊趕慢趕,在天黑之前,他終於來到了縣城,可惜想見白瑩卻不是那麽容易。

現在白瑩幾人,已經跟縣招商辦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正受到縣上的熱情接待。

傳達室的老頭,一看到丁大勇這副落魄模樣,壓根就不肯把他放進去。

“你找的人不在。”

“那他們晚上總得回來睡覺吧,你先讓我進去等等。”

“進去是不可能進去的,你要等就蹲在牆角等吧。”傳達室老頭指了一下牆角。

丁大勇沒辦法,隻好裹一裹棉襖蹲在牆角等著。

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寒風一吹,凍的人渾身打哆嗦,一直蹲到十點多鍾,四處的燈慢慢的熄滅了。

丁大勇才意識到,他可能被傳達室老頭騙了。

他氣憤的跑到傳達室門口踹了幾腳門,正想著連夜趕回村裏去,就看見一輛吉普車開了過來,雪亮的車燈照的丁大勇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