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於舟見不得這個字用在蘇唱身上。

哪怕是她自己用在她自己身上。

很奇怪,蘇唱其實說得沒錯,是於舟提的分手,但很長一段時間,於舟都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或者說,是跟不上的那一個。

直到今天,她好像在蘇唱的苦笑裏看到了不明顯的耿耿於懷,這讓她又驚訝,又不驚訝。

因為腦子突然就不轉了。

她望著蘇唱,頭上的冷汗還沒消,隻不重地喘了兩口氣,問她:“其實,我要說向挽是一個月之前,突然被雷劈了,穿越到我家的,你信嗎?”

她不知道自己在微弱地期待什麽,但她有一點緊張。

蘇唱看著她,眉心又動了動,然後她把中指折起來,拇指摸著指根的那個素圈,摸了兩下。

她很想說服自己,因為眼前的於舟真的很乖,嘴唇還白著,身體也站不直,但是仰頭望著她,跟以前一樣,眼裏隻有她一個。

但她說了一句極其可笑的話,令她此刻的神態,都像在嘲諷蘇唱。

蘇唱沉默幾秒後才開口,盡量讓失望的語氣不那麽明顯,她說:“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她剛剛才說了,於舟不必編謊話騙她。

“啊,”於舟又疼了,眼圈兒都有點發紅,她說,“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下次記住,不編了哈。”

說完好一點兒了,她又想洗個手。

還是怪她自己平時詭計多端,你看吧,狼來了的故事,又叫“我說了所有的謊,你全都相信,簡單的,她被雷劈,你卻老不信”。

唱出來了。

不過有點可惜,這好像是重逢後,她對蘇唱說的,為數不多的真話了。

又洗了一遍手,烘幹,蘇唱正要跟她出去,卻被於舟叫住了。

她想了想,站在蘇唱麵前說:“不管她什麽來曆吧,我跟她反正不是那種關係。”

蘇唱有一點驚訝,微垂眼認真地看著她。

“你別誤會。我就是說,咱倆雖然分手了,我也不會帶新歡來顯擺啊什麽的,這點基本道德我還是有的。”於舟很誠懇地說。

“她跟我現在就是室友。”也正因為坦**,所以才毫無顧忌地帶來了,雖然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意料。

“你……”為什麽要這麽認真地解釋呢?蘇唱的眼裏有隱隱的鬆動。

“呃,我不是說你特別介意這個事的意思哈,”於舟努力措辭,“就是不管喜不喜歡,過沒過去,我覺得看到前任炫耀新歡,應該都挺膈應的,人之常情。而且,我也不是那種人。”

“人之常情。”蘇唱用很低的聲音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然後她問於舟:“如果是我帶了新女朋友,你也會不開心嗎?”

“啊?”於舟抬頭,“你有嗎?”

蘇唱原本還很認真,卻因為她突然的反應輕笑了出來,她說:“我沒有。”

於舟啊,永遠抓不住重點的於舟。

或者說,太會抓重點的於舟。

於舟不知道接什麽話了,忍不住清清嗓子,說:“出去吧,這裏有點臭。”

才想起來兩個人在衛生間。

蘇唱點頭,又跟她回了席上。

向挽埋頭吃蝦,彭姠之黑貓警長一樣的眼神在蘇於二人身上來回掃,放下筷子:“上這——麽久啊?”

她刻意拉長了重音,表強調,配音演員的基本功哈。

“對,我那個大姨媽來了,肚子有點疼,正好蘇老師來了,幫我借了片衛生巾。”

於舟說得不像作假,可憐兮兮的,臉都白了。

於是彭姠之趕緊說:“哎喲,那你不能喝冰的了,我讓人給你上壺熱水吧,小龍蝦還能吃嗎,這個有點辣。”

她自己是不痛經的,所以也不確定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

“沒事,我坐一會兒就好了,你們吃你們的。”

話是這麽說,但桌上有個人不舒服,剩下的人也不好太嗨,趕緊著吃完,想早點結束飯局。

照舊是蘇唱送她們回家,先送了彭姠之,然後是於舟和向挽。

怎麽說呢,於舟覺得她有點可憐,錄了一天的音,飯也沒吃好,還要負責開車送人回去。

跟個冤種似的。

一路沉默著到了小區,依然是停在上次那個位置,於舟和向挽跟蘇唱禮貌道別,這次蘇唱在地下車庫等了等,看她們倆人上了電梯,才驅車出地庫。

於舟的身體賤兮兮的,被折騰了一會兒之後,下了車反而不累了,於是她在電梯裏跟向挽說:“累不累,咱倆出去走走吧?我想起來家裏沒衛生巾了,順便買點。”

“不累。”

倆人就按了一樓,從小區的花園到東門,出了小區沿著外延的商鋪溜達。

最近的街口一個紅燈,蘇唱的車停下來,在後視鏡裏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看著她們從大門出來,一路說話,一路往外麵走,穿的兩件淺色T恤在黑夜裏很顯眼。

身後的車輛短促地鳴了一聲笛,蘇唱回過神來,輕踩油門。

這天的晚風特別懂事,不粘膩,一點兒不像夏天。吹了一會兒,精神都好多了,店鋪的霓虹燈在身旁閃,餐廳裏偶爾傳出人聲,唉,人間煙火氣呀,就是很舒服。

於舟走著,跟向挽說:“挽挽,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但說無妨。”

“那個配音培訓,你想去嗎?”

想去麽,向挽還沒怎麽考慮過,從到這裏開始,她一直都是一個初學者,隻想盡快融入,不至於太窘迫,因此,於舟說什麽,她便做什麽,沒論過是非道理,談不上喜惡偏好。

但剛才在天音大廈,她第一次離開於舟,獨自在錄音棚,戴上耳機,聽著裏麵電流聲滋滋的回響,麥克風在麵前矗立,錄音師在玻璃外後準備,將一切調整到最好的狀態,靜待她開口。

像一個與世隔絕,任她自己執劍的小小江湖。

隨後,自己的聲音從音響裏放出來,被聆聽,被保存,被記錄。她當時想,若她果真是一位配音演員,或許她的聲音可以領著她,走進許多人的耳朵裏,走進千家萬戶。

讓人們聽到她,聽她說,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否則,她的這把聲音,便隻能在每日的晨昏定省中,稱呼父親、母親,往後或許是郎君、麟兒。

說不上很喜歡這件事,但她有一些感興趣。

不用向挽答,於舟看出來了。

她說:“你要想去,我就幫你報名。但有一點,我不知道你呆到什麽時候,你說要是報了名,你突然又回去了,那我這錢不是打水漂了嗎?呃雖然也不太貴吧,但還是挺心疼的。”

向挽睜著靈犀的眼看著她,靜待她的下文。

“所以我就琢磨著,再等等看,看看最近打雷不打雷,看打雷的天你能穿回去麽。咱們現在也算有點人脈關係了,到了快報名的時候,如果你沒回去,我就讓彭導給你留個名額。”

“那倘若,我剛習完,便遇上驚雷天呢?”向挽問。

“沒事,”於舟很樂觀,“哪怕學到一半,也是有收獲了,你也當有了門特長,回去給父老鄉親表演一下。”

向挽笑了出來。

“說不定你還能憑借二十一世紀的技術,開宗立派呢。”於舟很看好她。

對啊,向挽是古人,要穿回去了,還不一定誰是祖師爺呢,於舟這麽想著,樂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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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所有的謊,你全都相信,簡單的,我愛你,你卻老不信。”——《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