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心大廈18樓。

錄音棚那邊的玻璃門關著,沒有門禁進不去。

會客廳這邊倒是大門敞著,但是一個人也沒有,於舟坐了大概十五分鍾,正想著要不要給蘇唱打個電話,聽見電梯開了的聲音,蘇唱從電梯裏走出來。

仍然高挑纖瘦,精致得不像話,頭發和去年比長了很多,紮起來了。

身後跟著一個女孩兒,二十出頭的樣子,小碎花的職業風連衣裙,一邊走一邊看手機。

蘇唱也在埋頭回信息,倆人往錄音棚去,女孩刷了臉,門開了,蘇唱正要跟著進去,聽見後麵於舟喊她:“蘇唱。”

她回頭,稍稍挑了挑眉。

看不出什麽表情來,或許有一點點驚訝,但稍縱即逝,然後叫她:“舟舟。”

她偏頭示意同事先進去,然後往於舟這邊走來,手機握在手裏:“你怎麽過來了?”

兩個月沒見,於舟覺得好像快兩年了。

她沒想過蘇唱是這個態度,沒有刻意冷淡,也沒有不理她,反而輕輕地叫她,舟舟。

但她的語氣也沒有多愉悅。

這個態度霧裏看花,反而讓於舟不知進退了。

她有點緊張,說:“呃,就是我給向挽發消息,她沒回,我來看看她在幹嘛呢。”

心髒在跳,有點誇張。

“嗯,”蘇唱瞥了錄音棚一眼,“應該在棚裏,我帶你過去?”

天啊,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跟自己說。於舟心裏開始打鼓。

瞄她一眼,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完全沒有頹意,仍舊是清冷自持的樣子,跟她在出租車腦補的,一點都不一樣。

反而讓她腦補了更多,她控製不住地想,可能這些事對沒見過世麵的自己來說,是泰山壓頂,但對十年裏的蘇唱來說,是常態,她在想,從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情緒控製得非常良好的蘇唱,是否真的就從來風平浪靜。

“你還好吧?”她沒忍住,問出來了。

“嗯?”蘇唱挑眉。

電梯打開,出來一個同事,蘇唱揚揚下巴打了個招呼,然後示意於舟過來一些,不要站在電梯口的中央。

於舟走近兩步,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呃,你喝酒了?”於舟皺眉。

蘇唱笑了,有點懶地靠在光潔的瓷磚上:“中午有個飯局,喝了一點點。”

“和同事一起。”她又說。

“噢。”於舟垂下睫毛。

“怎麽,以為我買醉啊?”蘇唱又勾了勾嘴角,話語比她的身體更懶一點。

這句話說得有一點親昵,但她冷淡的眼神讓於舟感到了一點距離感,她的笑沒有進眼睛裏,好像真的就在調侃一個過去。

“不是,我是說你胃不好,如果能少喝的話,就少喝一點。”於舟悶悶地說。

“能少喝的話,”蘇唱笑了,“當然。”

“進去吧,向挽估計差不多了。”她說。

於舟終於發現自己覺得不對的在哪裏,以前她設想過很多次,當她和蘇唱兩個都放下,重逢的時候,以蘇唱好聚好散的個性,她一定就會這麽跟自己講話,笑著,輕聲的,但是沒有多餘內容的。

她這個樣子,太像一個完美結束的前任了。

所以於舟就沒動。

蘇唱也靠在牆上,看著她,沒動。

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拇指在鎖屏鍵一按,瞥一眼時間,再按掉,手垂下去。

就這一個動作,讓於舟難過得無以複加,哪怕她一句話都沒說。

蘇唱對她,好像對這個世界上的千千萬萬人都沒有任何區別了,她還是會好脾氣地等待於舟開口,但是她的小動作在說,她很忙,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給到麵前的人。

於舟抬頭,撓了撓鼻子,說:“我還是走吧,不打擾她了。”

這句話很低,像是從她窩著的下巴裏出來的。

蘇唱這才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睫毛又垂下去,習慣性地潤了潤嘴唇,才說:“你不是來找她的。”

你是來找我的。

這半句話藏著,沒說。

她的話語有一點冷淡,讓於舟感到了難堪,她突然想起自己當時在衛生間,蘇唱想要跟她說話,她卻退了一下。

蘇唱的涵養十分好,還沒有做她當初那些避之不及的動作。

但也夠讓她難受的了。

“我是聽彭導說,你最近遇到一點事情,想問一問。”她硬著頭皮說,盯著地磚。

蘇唱輕擰了擰眉:“你是說,哪一件?”

她不太確定。

“呃,就是調查的那個。”說得很輕,她怕有人聽見。

“哦,那個啊,”蘇唱笑了笑,“沒事,協助問話而已,說清楚了。”

“那就好。”於舟說。

“所以,”酒氣讓蘇唱的尾音有一點拖,她微闔著眼看於舟,“你又開始操心了,是嗎?”

微微一笑,但也隻是拎了拎嘴角。

所以又聖母心泛濫了,又同情她了,跑來確認她的狀況了,以為她遇到事了。

蘇唱閉了閉眼,又睜開,輕聲說:“都是小事,別擔心。”

以前她說“別擔心”,其實是心疼於舟,不想她思慮太重,現在她說“別擔心”,好像在說,“你不要再過問我的事了”。

微妙的區別,但是於舟聽出來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但她就覺得,是有區別的。

“我沒有……”她想說自己沒有很擔心,但又覺得這麽說也不對,她思來想去,咬了咬嘴唇,問,“那我給你發信息,你怎麽沒回呢?”

我以為你在難過。

沒想到蘇唱提了提眉頭,問:“你給我發信息了嗎?”

說著就想低頭去翻手機。

於舟說:“那個,生日快樂。”

解鎖的手指停下,蘇唱抬頭看她,看了兩秒,又笑了,掖了掖嘴角,問她:“生日快樂,需要回嗎?”

你祝我快樂,哪裏快樂。

於舟的眼光暗下來,看著蘇唱精致的袖口,小聲說:“對哦,是不需要。”

蘇唱生氣了,她知道,越溫和,越生氣。

好像是在生氣,她僅僅因為蘇唱沒有回生日快樂,就冒失地跑來找她。

好吧,她也覺得自己挺冒失的。

她呆不下去了,說:“那我走了。”

挺自討沒趣的,好煩啊。

她把手機拿出來,要打車。

但蘇唱定定看了兩秒,突然伸手,按掉她手機側麵的鎖屏鍵,在隱約的“哢嚓”的提示音中,輕聲說:“留下吃飯。”

然後收回手,看她一眼,從牆上直起身子,轉身進了錄音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