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
好家夥, 莫不是千機門的餘秋雙也來了?
這小子直呼大師姐,果然是餘秋雙放出來找茬的。
想那餘秋雙白日在布莊裏,下套不成反被群嘲, 新仇加舊恨,也不知派來幾個打手。
薑曉當即抬腳試圖甩開來人, 邊警惕地掃視周遭。
然而, 隻有一匹氣喘籲籲險些翻白眼的高頭駿馬,還有一塊掛在腿上甩不開的人型膏藥。
大地已歸於平靜,徒留方才少年疾鞭快馬行來時, 鄉間羊腸小道揚起的粒粒塵土,有些嗆人。
單憑一人卻營造出馬賊出窩打群架的氣勢,倒也有兩把刷子。
“咳咳。”
晚飯時的麻辣小龍蝦收汁入味重,好吃是好吃, 可蝦殼素來要占三分有二。
蝦肉沒入口幾兩,鮮辣的湯汁倒嘖嘖吸吮了不少。
薑曉雖搭配嘬了一杯冰鎮飲品,嗓子還是有些幹渴發癢,塵土一刺激忍不住咳嗽不停。
從趙家繳獲的傷牛已兌換為荷斯坦奶牛, 此間事了可以擠些鮮牛奶,做碗香醇爽滑的薑撞奶,祛除些火氣。
“咳。”
想到此處, 薑曉用自由的左腳踹了“餘秋雙替身”一腳。
多虧自己不是鼻炎患者, 否則就衝這小子造出的飛塵, 也得再喂他兩針墨汁鬼傘。
受了驚嚇的阿香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從地上爬起來, 拚命掰扯少年緊攥不放的雙手。
“登徒子, 快放開我家娘子!”
“瞎眼的東西!小爺不是壞……人, 看清楚小爺是誰。”
少年經過內力調息勉強能抬起頭, 雖是言辭內容狠厲,但因中毒舌頭有些僵直,聲音虛弱低迷。
越發顯得色厲內荏不足為信。
管你是誰。
護主的阿香自是聽不進去,一掌結結實實拍在少年腰眼上,“放開你的髒手!”
“嗷!!疼。”
少年中的毒已發作,麵頰似被花蚊子盯咬腫脹得厲害,嘴上卻不認栽,“蠻女你真是活膩了。”
阿香以前總被肉鋪老板娘辱罵,對賤女、刁婦類句式最是敏感,她的聲音變得高亢尖銳。
“豬崽!你罵誰?”
少年艱難回嘴:“罵你這豬崽。”
“豬崽罵我。”
“我罵豬崽!”
循環往複,實在是不忍直視。
左右這少年中了毒,瞧這紙老虎的實力,也翻騰不起來。
薑曉無視身旁的嘈雜,冷靜思索後喃喃道:“即便尋仇,也不應派一隻易怒易暴躁的弱雞少年郎來。”
又對著少年俊俏的腫臉稍作打量,唔……怎的瞧著竟有些麵熟。
太陽穴鈍鈍地發疼,薑曉輕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
少年滾滿塵土的青色衣衫,手腕束口、飛鳥紋繡帶束腰,盡顯幹練風姿。
呦嗬,更眼熟了。
臥房立櫃底層,孤零零地疊放著一套女式同款,不似女子常服,與些許早已變質的脂粉堆放在同處。
薑曉打掃屋舍時並未多在意,和被褥一同掛在院中衣繩上曬曬太陽,便又讓它繼續壓箱底了。
若那件衣服是門派弟子服,一切便說得通了,腰帶上的飛鳥紋飾好像出自……什麽峰?
【宿主,是落雁峰哦】
“是了,我也是有師父的人!”薑曉大腦飛速運轉提取相關記憶。
等等!
這少年莫不是原身的便宜師弟,他喚的大師姐不是旁人,而是薑曉自己?
薑曉記性好,清楚記得書中關於師父的描述。
可她繼承原身記憶後,其中關於師門的內容淺淡而模糊,如籠罩一層薄紗影影綽綽。
來到這裏後,薑曉對發展壯大田莊以外的事,不甚在意講究隨緣,便也沒有探究過。
“666,我的記憶像是缺了一塊,何故?”
【因為宿主腦殘】
薑曉的拳頭又硬了。
【宿主頭部曾受過劇烈撞擊】
升級後愈發有眼力勁的係統,忙乖巧地補充道。
一切都對上了。
原身曾與青霜劍秦鶴軒幾番交手,在一次驚心動魄的交戰中,鬢間“死穴”硬生生受了秦鶴軒一掌。
此穴位一經點中“輕則昏厥,重則殞命”,經此一役後原身的記憶也變得斷斷續續。
加之此時原身已是拜別師父於江湖曆練,孤雁獨飛,此後將近兩年沒有同其他人有過牽絆。
因而除原身自認刻骨銘心的秦家哥哥相關的記憶外,其他人與事許是因並不重要又或是不如意,顯得越發淡漠久遠。
幸而如今薑曉勤於打理田莊,田裏間歇性地產出附帶優質功效的作物。
經過烹飪食用,對薑曉身體各方麵機能微弱且持續地修複。
薑曉強忍腦仁的劇痛,盯著這位過去的“熟人”充作媒介,費盡心思竭力回想勾連起更多的人與事。
原身年幼時因薑家家仆隨侍不上心,於鬧市走丟險些被拐入青樓,有幸遇到師父得以被送回薑家。
沒有感受過父親關懷的小丫頭,吵嚷著要拜師父要學武功。
便宜父親也就是薑家家主薑懷山,不願讓原身過分成長,以免擺脫薑家控製,甚至威脅到真千金薑亦柔日後歸來。
但師父自稱僅是一遊方散人,年輕時曾在千機門外門習武,這才打消了薑懷山顧慮,實現了薑曉習武的心願。
師父來無影去無蹤,每年出現在薑府的時間並不多。
直到原主十四歲被薑府掃地出門時,師父才帶她回到門派,正式入了門派名冊。
師父並非無門無派之輩,而是大名鼎鼎的落雁峰峰主。
至此薑曉正式拜入師門,因她是師父第一位女弟子,自然而然成了大師姐。
雖說是大師姐,但她的存在感極低,落雁峰峰內的人都識她不全。
更別提在門派千機門的知名度了。
等等……千機門?!
繁雜記憶井噴式湧現的瞬間,薑曉美目圓睜,什麽玩意兒。
不是吧。
所以自己是千機門五峰之一落雁峰峰主座下弟子?
與結了梁子的餘秋雙、汪林歸屬一派?
雖說一身武功全已被廢,可它確確實實存在過,那是師父細心教授層層遞進的成果。
但師父沒有傳授過原身丁點機關術。
所以當薑曉對師父在田裏設置的機關陣束手無策時,大魔頭陸珩能夠伸出援手破解陣法,對薑曉來說簡直是天降神兵。
頻頻受創記憶模糊的腦袋,薑曉瞅著對機關陣一竅不通的自己,根本沒有動力腦洞大開去追想更多師承。
千機門是以機關術威震江湖的大派,弟子即便不主修機關陣法,也必須要研習基礎課程一技傍身的。
薑曉從未把自己與千機門聯想到一處。
畢竟到新某方烹飪學堂不學做菜,而是把飯勺當扳手鑽研汽修技藝,坑爹呢。
雖說師父這般思慮,定是有一番內情。
不過眼下,不是頭腦風暴追溯這些的時候。
便宜師弟還在被錘呢。
隻是不知此人來意為何,隻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薑曉擺手,連忙叫停阿香對少年的身心雙重攻擊。
“哎呀,這偷襲之人莫不是小師弟?誤會,都是誤會啊。”
薑曉幹笑兩聲,虛撫下少年飄逸的高馬尾,友好地傳達和解之意。
少年瞧薑曉終於認出他,垮起個小狗批臉冷哼一聲,幹巴巴地又喚了聲“大師姐”。
這位師弟中毒後尚能言語的數息時間,都用來嗷嗷地打嘴仗。
愣是不求饒也不向薑曉表明身份。
一副“怎能不識小爺”的倔強與臭屁模樣。
薑曉在心中將白眼翻上了天,拜托,你我很熟嗎?
人既不自救,就莫要怪師姐啊。
誰讓你一副土匪架勢,來勢洶洶的,竟還委屈上了。
薑曉與這突然出現的師弟莫得感情,腦海中尋了一圈也未想到些許溫馨回憶。
隻記得在門派時師弟眼高於頂,誰都瞧不上很是毒舌,自然也瞧不上整日低頭不語的原身。
這位師弟與同門師姐的日常交流,都是單方向暴力輸出的。
諸如“怪不得秦鶴軒不要你,能不能爭點氣?”,又或是“作為落雁峰大師姐,竟被丹陽峰外門戲耍,丟人!”
小妖女與其說是孤困田莊饑餓而亡,倒不如說是對世事沒了眷戀。
身世曲折一介孤女,被沒有血緣的家族拋棄,年少摯愛又對她退避三舍……
但凡塵世有一絲光亮,誰又願墜入陰曹。
生既無趣,死又何妨。
薑曉不由苦笑,可不活下去,怎知今後是番何種光景,又怎可斷定明日沒有新的意趣。
想她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好青年,卻無選擇地在陌生世界艱難求生。
怎會不悲、不憤。
但生活總是向前的。
“你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命運。”這是薑曉的座右銘。
這不,曾經朝不保夕隻有布衣荊釵,如今她也可以采買漂亮新衣裳,穿一套屯一套啦。
薑曉客套應付,心疼地從便宜師弟緊攥的指縫中抽裙擺。
這可是剛上身的新衣,若起了死褶就不好看了。
她隻想問清來意,幫他解毒後快些打發他離開,這多事之秋不可不防。
“師弟出挑得越發俊逸,一時竟辨認不出,不過師弟先鬆手如何?”
如此合理的訴求,可這便宜師弟竟然瞪她!
還瞪!
“他骨節已僵,自行鬆手好似有些為難,點其陽溪穴卸掉掌力倒可一試。”
近旁卻有一道溫潤的聲音,帶著淡淡笑意。
“誰?!”薑曉心頭一震,脫口而出。
一匹幹瘦的雜毛棗棕馬“踢踢踏踏”出現在薑曉近旁,不急不躁。
無人,隻有一馬,出現幻覺了?
薑曉撇過臉去冷靜下,又轉頭看向馬的位置,還在。
雜毛馬看了薑曉一眼。
薑曉用疑問的眼神示意阿香,聽到了嗎?
可阿香不解地撓撓頭沒有接話,全然隻把這匹馬當做一匹馬。
建國後不許成精,或許在這裏可以?
薑曉又轉頭盯看棗棕馬一眼,試圖從口吐人言的馬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馬也撲閃著銅鈴眼,偏頭瞧看薑曉。
“你們……認識?”阿香憋了半晌,呆呆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