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辭別了千恩萬謝的方嬸一家, 順道去小院看鍾二郎四人醃酸筍的進展。

院中隻有阿香和鍾二在做工,兩人你言我語說得好不熱鬧。

“沒想到落在屠戶那惡主家後,我還能遇到我家娘子這天大的好人, 真是好福氣。”

“阿香你既已脫困,我也不怕你惱我了, 我曾想賣身為奴給李大哥換藥錢。”

“怎麽回事?!”阿香捂住嘴聲音顫顫。

“我到雲上閣碰運氣, 正有商戶招買端正小廝的帖子,我興衝衝去尋那張家,管家說我容貌俊秀很滿意, 允我兩日回家辭別再到府上。”

鍾二郎心有餘悸地撓撓頭,“再去時管家卻讓我趕緊走,說主人見到好看男子就口吐白沫,還喚出仆役攆我。”

看阿香心疼得眼淚婆娑, 鍾二郎又趕緊逗她:

“你猜怎的?聽碎嘴仆役說,主人被雲上閣送的俏郎君打折了腿。”

“我在門口嚷嚷張家都給我賜名長伶了,一個銅板都不給就想打發人走?”

阿香傻乎乎地又高興起來,“那最後得了幾貫?”

鍾二郎伸出五個指頭, “管家怕我糾纏不走,愣是塞給我些盤纏。”

“李大哥吃藥後身子也好起來,我們這才有了賣筍給薑娘子的奇遇。”

……

薑曉聽兩個孩子說得熱鬧, 不好進去打斷, 從隨身倉庫翻出把瓜子磕起來。

家裏人多的好處之一, 就是信息互通有無方便吃瓜。

薑曉可太喜歡了。

結合雲上閣委托、商戶姓氏、被好看男子打斷腿,這妥妥的是薑曉當初為送走陸珩, 精心挑選的那戶商家。

奈何主人有龍陽之好反被陸珩打斷腿, 留了天大的心理陰影。

等等!長伶?

薑曉手一抖, 瓜子劈裏啪啦掉到地上, 引得阿香回頭發現了薑曉。

“哎呀,好好的瓜子都掉地上了。”阿香收攏起來嗅嗅,“綠茶瓜子?好香啊。”

作勢就要撲撲灰,撚起來磕。

“你們磕這袋新的吧。”薑曉掏了袋新瓜子遞給阿香,腦瓜子嗡嗡地。

這長伶也就是鍾二郎,應該是原書中男主秦鶴軒的忠心小弟。

原劇情中鍾二郎入商戶家後,很快發現主家真麵目,在保護自己的同時尋求逃脫之法。

恰巧秦鶴軒一隊到商戶家談生意,得鍾二郎求救贖買下他,並還他自由身。

鍾二郎立誓加倍償還銀兩,但秦鶴軒以農家賺錢不易體諒,隻讓鍾二郎做兩月隨從償還。

書巧不成書,秦鶴軒樹大招風被仇家下毒,也連累了鍾二郎中毒奄奄一息。

危難之際秦鶴軒強忍吐血噬心之痛,將唯一的解藥給了鍾二郎,隻言是自己過失不能殃及無辜之人。

鍾二郎徹底被秦鶴軒人品折服,誓死追隨。

這鍾二郎雖是三腳貓武功,人卻十分機靈,把丐幫等三教九流哄得團團轉,是市井江湖間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薑曉自認踏踏實實種田,不攙和原書劇情線,以免劇情太崩影響到自己過日子。

可從最初她到雲上閣買下陸珩起,這一個微不足道的行為似滾雪球一般,劇情偏差越滾越大,竟不知最終滾向何處。

但無論江湖如何風雲變幻,她都會聽從本心,盡力守護自己所在乎的。

因這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二郎你快繼續說,讓主人也一起聽個熱鬧。”說話間,阿香已磕了一小把瓜子。

“好玩的事也就這些了,哦還有我得了盤纏離開張家前,有位好心俠士同情我遭遇,非要送我銀錢。”

阿香磕瓜子聲音清脆。

一聽這瓜子就是外殼薄脆、顆粒飽滿,空氣中逸散著淡淡的茶香。

鍾二郎喉結滾動,到底還是抓了把,“哇怎的這般好吃,這在城裏酒樓得售二兩銀吧。”

“哼,這是主人用自家茶園新茶炒製的,二兩金都買不到的。”

“薑娘子,莊裏蓋新房是否需要人手?”鍾二郎猶豫半晌,開口問薑曉。

“為何這樣問?”

鍾二郎拘謹地搓著衣角,“我們村逢災沒活計可做,我盤算在泰康村尋些活計,所以在村裏打聽了下,聽說薑娘子近日將莊子附近的荒地都買了。”

“哦?”薑曉似笑非笑看了阿香一眼。

“不不是,阿香什麽都沒講,是我和田間地頭的叔嬸們打聽的。”鍾二郎急忙解釋。

阿香不解其意,傻乎乎地又磕了顆瓜子,“娘子,院裏屋子這麽多間,還要蓋新房啊?”

不愧是未來的江湖百曉生,作為生麵孔來村裏不過一日,倒是摸清不少情況。

眼力勁也足。

“我確實計劃新建個園子,但還在尋人手。”聽到了想聽的答案後,薑曉也不遮掩。

“娘子,二郎他們都是蓋房的好手,李大哥還給豫王府做過監工呢,圖紙也是他草擬的!”阿香一聽有這好事,瓜子也顧不得磕了。

“???”薑曉眼神詢問鍾二郎。

“按說有這手藝不至如此落拓,唉實在是李大哥突患重病把家底都掏空了,我們才搬到鄉下養病,如今他好起來了,我們兄弟幾人便重頭來過。”

薑曉:“既然在永定城都出名的手藝,何故到鄉下掙這三兒瓜兩棗。”

鍾二郎:“因豫王府前段時間屋舍塌了一間,王府對外隻說監工辦事不利壞了風水,誰還敢用李大哥啊。”

薑曉還真沒聽人議論過此事。

永定城每日新鮮事層出不窮,塌房這種小事簡直是毛毛雨,在流言中存活半日都艱難。

鍾二郎咬牙切齒,“安陽郡主的閨房是特殊榫卯結構,不可能憑空塌陷,除非是有人算好時辰抽了要緊部件,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悄無聲息做到的。”

薑曉追問:“安陽?逼迫良家子弟做麵首的郡主?”

“可不是呢,郡主欺軟怕硬,動得素來是平頭百姓,王府拖出去過多少具良家屍首啊。”鍾二到底還是少年習氣,一說這個瞬間忘了自家受的委屈,開始給阿香講八卦。

“聽小道消息那郡主逃到院裏時,被斷柱砸毀容貌,已經瘋癲不通人言了。”

阿香驚呼:“報應啊。”

“那王府整個死絕了才好,滿門惡仆刁婦,全仗著宮裏有人撐腰,百姓訴冤無門,偶有上京伸冤的都被丟亂葬崗了。”

經過鍾二郎解釋,薑曉更確信王府這事是人為。

豫王府是明知自己是被報複,但又怕被人將做過的醃臢事鬧大,將罪責怪在監工者頭上,畢竟風水是玄之又玄的。

而搞事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隨著薑曉對這個世界了解逐漸深入,她將書中一些不經意間的對話、細節描述串聯起來。

若薑曉猜得沒錯,這應該是陸珩的手筆,他的手下哪有一般人。

琉焰教叛徒抓住郡主喜淩虐美男的特點,設計讓她見了陸珩一麵並為之傾心,卻隻說陸珩有弟妹當拖油瓶的普通人戶。

陸珩被教內親信背刺奪權,又被永定城權勢滔天的豫王府困住,也難怪他不好脫身。

薑曉記得初見陸珩時,他被奴仆抽出太多道鞭傷,渾身血肉模糊。

一襲月白長衫染成赤色。

自尊被踐踏於凡夫腳下,若不報複倒是可笑了。

隻不過原劇情沒有薑曉摻和,陸珩設計等到秦鶴軒替他贖身,一行人走後,豫王府因走水被付之一炬。

比現在還慘。

薑曉有些好奇那教內叛徒是何方神聖。

很難想象,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取信於陸珩,讓他放下警惕落得那般慘境。

相較之下,陸珩這個狗東西,自己當初無償救他於水火,竟還想殺了她。

得虧她機靈化險為夷。

如今她也算小有資本了,再加把勁兒攢攢實力。

不找機會抽陸珩這狗男人一頓,實在難消她心頭之氣。

“你我倒是有緣,尋你李大哥回來同我談。”薑曉突然說。

阿香:“娘子,你又算到了?!”

鍾二郎本以為事情無望,聞言呆在原地,被阿香推了把才回過神,“多謝薑娘子,我這就去。”

不多時,鍾二郎便將李大牛三人尋了回來,在路上也同他們講明原委。

薑曉早前已打聽過造園的人工花費,聽李大牛提出的工錢倒也合理,也講明了會從村裏找些幫工配合些粗使活計。

她有一卷係統出品的竹園圖紙,堪稱精品,對於不太滿意的部分她也做了修改,聽聽專業人士思路總是無害的。

薑曉也有心探李大牛虛實。

這李大牛雖實力不俗,給豫王府造過園子,但建造思路不見得符合薑曉的審美喜好。

差之毫厘失之千裏。

這麽大的工程,總得考慮周詳,才好建造出她的夢中情屋。

左右醜話說在前麵,若李大牛的設計把握不能讓她滿意,也會按市麵約定俗成的付他辛苦費,但這造園子的活計自不能交付給他了。

“我自己有副圖紙,但聽阿香說你是給豫王府出過圖紙的好手,便想讓你也出一副圖紙。”

李大牛從兜袋掏出紙筆,“薑娘子對園子有哪些細節要求?我先將初稿畫出來,若過得了薑娘子的眼,再訂正幾次後就可著手原料采買了。”

薑曉:“我想建座竹園。”

李大牛提筆記下,“竹園。”

薑曉:“曲徑遊廊、矮屋竹樓是最基本的。”

……

薑曉說一點停頓片刻,等著李大牛記下來。

許是聊到感興趣的事,李大牛的話也多起來,邊寫邊點頭稱是:“薑娘子好見識,這樣瞧著清新雅致。”

……

又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李大牛的額角沁出汗來。

……

月上中天,阿香打了個哈欠,“娘子,還沒說完嗎?”

……

薑曉起身告辭:“暫時就這樣吧,等圖紙出來再加一點點細節。”

就億點點。

次日李大牛是被劉二羊攙扶著,上門交付初稿的。

薑曉打開細細看了兩遍,雖比不上係統出品的完美無瑕,也稱得上小有特色。

濃重的黑眼圈,彰顯了李大牛通宵的辛苦。

薑曉作為甲方表示理解。

她道了辛苦稱讚一番後,猶豫片刻,“隻是太過華麗稍顯俗氣,園子主體還是用我的圖紙,你先回去休息,待你看過圖紙,我再同你詳談細節。”

劉二羊替大哥接過圖紙,二人告辭去了。

走到休息的小院時,劉二羊見四下無人,一拳捶到牆上。

“俗氣?!我鐵掌幫在前朝可是皇家禦造工匠,如今竟讓大哥受這村野土財主的氣!”

“混口飯吃,哪來的那麽大氣性,構圖簡單我倒樂得清閑。”李大牛打個哈欠,“我去睡會。”

“那我去幫二郎他們收拾剩下的筍。”劉二羊隨手把圖紙丟在桌上,幹活去了。

很快到了午飯時點,鍾二郎進屋喚李大牛出去吃飯。

鍾二郎跟在李大牛身後,一眼掃到桌上的圖紙,好奇的展開細看。

李大牛三人等了半天,不見鍾二郎出來,“二郎!”

卻見鍾二郎小心捧著卷紙出來,“恨我書讀得少,不曉得怎麽誇,那啥清新雅致世間一絕!天上人間,我今兒是真的見識到了。”

劉二羊:“對吧,就這那薑娘子還不識貨呢,大哥睡著畫出來的都比她那副強!”

孫三狗撓撓頭,“二哥說得對!”

“薑娘子可能隻是不懂建造,要不再同她講講用你這副圖紙?”鍾二郎建議。

李大牛也不摻言,他們還不懂得錢才是第一意境嘞,薑娘子是雇主她的圖紙自然就是最好的。

隻見鍾二郎跑進屋又拿出一幅,“薑娘子這副雖也極好,可同豫王府的竹園相似沒什麽新意……還是李大哥這副是瓊樓玉宇。”

孫三狗:“二郎說得對!”

“啪嗒!”

李大牛的筷子掉在石桌上,他趕緊擦擦手,小心拿過鍾二郎大為誇讚的圖紙。

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這是薑娘子的圖紙。

何等的巧奪天工!

“我配造如此這般的園子嗎?!”

“錯了錯了,竟是我井底之蛙。”李大牛邊看邊歎息,“屋舍錯落有致,這地基……明明使用了九宮八卦陣!”

這是天山老人設計的防禦陣法,實際就是主人家掌握的迷宮,用於各宗門世家建造禁地秘境等。

“我自詡見過天下建築陣法,卻從未見過如此精密的布局,就算由我建造完成,若今後薑娘子栽種一批樹木則自成新布局,外人也很難破解。”

劉二羊哆嗦著接話:“這薑莊主不會是昆山老人的關門弟子吧?昨兒阿香不還說她娘子算到了算到了,這麽能掐會算還會是誰啊!”

一翻白眼,直愣愣暈了過去。

孫三狗一拍腦袋,“二哥說得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