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從縣城出發, 分別架各自馬車到達幽深山穀,現出一處蜿蜒曲折的路口。

薑懷山領頭向前走,“到這裏就得棄車前進了。”

四人徒步穿過一片樹林, 偶有林間鳥兒鳴叫,空氣新鮮的出奇, 一路皆是綠色。

若非前方是龍潭虎穴, 薑曉都要覺得自己是來郊遊賞景了。

穿過叢叢樹林後,平地逐漸陡峭起來,兩側漸成陡峭懸崖, 雲霧繚繞深不見底。

到達目的地時,景致倏然大變。

薑懷山環伺周遭惡劣環境,長歎一聲:“這便是薑雲蘇婉清的埋骨之地,開始吧。”

薑曉依禮祭拜後, 便聽到薑懷山讓她把秘籍拿出來。

“今日我所行之事,皆為雙親在天之靈能得以安息。”薑曉從袖兜取出一本泛黃書冊,直接向崖底擲去。

“不可!”趙掌事身影急速掠過,截過薑曉拋出的書冊, 受薑懷山眼神示意開始急速翻看。

隨著書頁刷刷翻過,趙掌事連連驚喜道:“就是這個,其中所載與薑雲透露的部分毒方不差分毫。”

薑懷山聞言收起笑容, 瞥了薑曉一眼, 自顧掏出金絲軟絮手套戴上, 直接翻看最後一頁的殘缺地圖。

薑曉冷眼旁觀這一切。

趙掌事不愧是薑懷山身邊的得意副手,除卻經商頭腦, 身手也這般好。

就是不知身體抗不抗造。

“薑家主, 若確認無疑請扔下去做祭品。”

薑懷山笑容和煦, “短命鬼父母最愛的是你啊, 好孩子,你該下去陪他們了。”

又指向站在薑曉身前的李大牛,“忠仆當然也得帶一個,好到地府灑掃伺候啊,趙掌事送他們下去。”

趙掌事得令以手做爪飛身襲來。

李大牛以掌格擋,但礙於軟筋散功力大退,隻得險險格擋不讓他傷到薑曉。

而薑懷山也不襲擊薑曉,閑適站遠些繼續翻看書冊,一副區區螻蟻不足畏懼的輕視模樣。

二人堪堪過了不到十招,趙掌事突然口吐白沫,拚盡全力同李大牛對撞後急速向後退。

趙掌事大喊:“家主助我,她使了毒!”

“枉我等耗半晌,還是隻有下毒這點本事?”薑懷山收好書冊,閑庭信步般上前半步以內力空揮一掌,將李大牛打落到薑曉身後。

薑懷山拍拍趙掌事肩膀,“辛苦了。”

“這是趙某應盡之責。”趙掌事勉強撐著身子,依然怒視著薑曉。

薑懷山卻不緊不慢道:“我年紀大了,若身臨故地回憶摯友殞身便會舊疾發作,隻好到靜安寺誦經祈福,托趙掌事陪薑曉祭拜亡父母,卻不料掌事勾結天澤城趁機偷襲取得毒陣圖。”

“家主……何意?”趙掌事聽口風逐漸不對,牙齒打顫不敢相信。

薑懷山擊向趙掌事頭頂大穴,“你今日也留在這崖頂吧,你因背叛我懊悔自盡前寫下的血書,我也為你備好了。”

“為什麽,家主你……”趙掌事雙目圓睜欲裂卻脖子一歪,帶著滿腔的不甘怨恨去了。

薑懷山折過趙掌櫃的手,做自盡之狀。

又替趙掌事合上眼,掏出一封信塞到趙掌事懷裏,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告別。

做完這一係列的事,薑懷山才重新看向薑曉,“今天是你父母祭日,我特意將你攜毒陣圖祭拜之事告知許多舊友,不多時便會有人來發現趙掌事的惡行了。”

峭壁古藤盤纏,偶有嘶啞難聽的禿鷲叫喚著盤旋飛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生機。

薑懷山感歎道:“趙掌事中毒不會有禿鷲來啄食,留有全屍倒是比你父母有福氣。”

薑曉確定李大牛性命無礙後,平靜直視薑懷山,“你沒有中毒。”

“就知道你不會乖乖把圖丟掉,你下毒那等雕蟲小技也就蠢人會上當,我已服下避毒丹。”薑懷山展示金絲手套,“這也是避毒聖品。”

許是薑懷山知薑曉逃脫無望,將計劃逐一講明。

趙掌事罪己書會講明,他侍奉薑家主多年卻因被天澤城以毒脅迫,借帶薑曉來禿鷲穀祭拜父母之機,脅迫薑曉交出毒陣圖。

在薑曉把圖交給天澤城後,在場三人皆遭天澤城追殺。

趙掌事危機時刻放出保命迷彈,三人僥幸逃脫卻走散,薑曉和李大牛生死不明。

因悔恨對家主的背叛,今後有無其他去處,趙掌事留下罪己書自盡。

“世人隻會關注天澤城手中的秘寶,至於你的下落……人們隻會歎息你弱小留不住秘寶,畢竟這世道規則就是實力。”

薑曉也做出一副死前問清所有的樣子,“你今日來此的事終會被知曉,到時天澤城更不會放過你。”

“傻孩子,替身傀儡啊,待我回到寺廟時,傀儡炸裂再無蹤跡可查。”薑懷山露出憐憫之色。

以薑懷山鐵腕治家之道,隻要安排好的事,下人絕不敢再問分毫。

讓替身傀儡坐車馬回京,端坐在佛堂內,自是無人敢上前觀望。

薑曉有些犯嘔:“那替身……是人做的嗎?”這才擔的上邪術二字,薑懷山卻賊喊捉賊。

薑懷山並不否認,“哪怕在我膝下聽我教誨,到底也是薑雲蘇婉清兩人的種,心腸軟弱不堪大任……時辰不早我也該動身了。”

他的算盤打的極好。

等薑曉掛了,趙掌事也掛了,毒陣圖就扣在天澤城身上,畢竟它為了追尋秘寶無所不用其極,沒人會懷疑。

“你也開心些,我已約了些重視名望之輩前來祭拜薑雲,你知道的這世上最不缺沽名釣譽之輩,也算送你一程排場也大。”

薑曉覺察到薑懷山瞬起的殺意,“最後一個問題,你殺了我父母?”

對麵道貌岸然的男人,從來都沒有瞧得起過薑曉,哪怕她身負毒陣圖,也不過是可以擺弄的小孩子。

這人謹慎卻有狂妄,對於將死之人的問題,他會回答的。

薑懷山哈哈大笑起來,“可憐孩子倒叫你死個明白,你父母的死可是我生平做的最大得意事。”

“薑雲乃聖人六代孫?和蘇婉清是人人敬重的俠侶?都是什麽東西!”

“看到你這自恃冷靜淡然的做作樣子,就不由想起你父母自示武功高優人一等,可他們白骨不存啦,憑什麽我隻擅經商被人說銅臭之氣。”

“我這宏圖大業也無法說於別人聽,你且聽且珍惜。我這些年精進武功,再有此等密寶在手,西戎也送了我不少錢,誰敢再瞧不起我?”

“當初我不敢來禿鷲穀救妻子,你父母就調笑我軟骨頭,他們倒是硬但已經死絕啦。”

“到了地府,要發脾氣的話就去怪你父母,誰叫他們行俠仗義不留後手呢?”

“而你!”薑懷山越發癲狂指天問地,“聽聞你失蹤後我會悲痛欲絕,世人會憐我對不孝女都有情有義,以後武林盟主位置也是我的。”

薑曉冷冷注視著薑懷山,“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薑懷山嗤笑:“你這些年書都白讀了,連句俗語都用不對人,罷了時辰不早且送你們上路吧。”

薑曉看時辰確實到了,“你既如此迫不及待趕著上路,那就請吧薑家主。”

“你做了什麽?!這不可能。”薑懷山目眥欲裂,手使勁卡住脖子想要喘氣。

半場開香檳慶祝最要不得。

薑曉搖搖頭,“有道是反派死於話多,不過就算你今天一句話也不說,也是這下場,倒也不必後悔同我說這番話。”

“是不是感覺心口發涼?耳朵是不是有些聽不清這呼呼風聲。”

“啪。”薑曉從隨身倉庫抽出紙筆,甩到薑懷山身前。

李大牛也拍拍身上土站起來,開始研墨。

薑曉逼近薑懷山,發出地獄惡鬼般的低語,“你這麽會寫罪己書就寫吧,看到這解毒丹了嗎?寫到我滿意為之,給你解藥許你苟延殘喘。”

“你……為什麽中毒……憑什麽相信你?”薑懷山快要瘋了。

自古醫毒不分家,大有以毒入醫之士。

薑曉父親並沒有刻意保守毒方,固守知識寶庫,而是尊重機緣將個別毒方教授與人。

隻對於最後一頁的毒方守口如瓶。

正是薑曉今日給薑懷山下的毒,此毒才算稱得上劇毒,讓人無法避免防不勝防,中毒時恨不得即刻死去。

薑懷山會寫的,即便他知道薑曉要讓他身敗名裂。

他年少時為了活命,不惜飲馬尿從人胯.下而過。

如此屈辱都能承受的人最是惜命,他會堅信隻要命還在,一切就還未結束。

薑曉指天發誓,“以父母在天之靈起誓,我不殺你。”

這是給薑懷山生的希望,更是為了將他推入無邊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