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回過神來,用力地推開他:“你能別再開這種玩笑了嗎?”

“玩笑?”尹浩搖了搖頭,“你是真的遲鈍,還是笨到極點了?”

“我現在很煩很亂,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擾我?”我看著尹浩一本正經地說。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尹浩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失落,但隻是一閃而過,然後他又露出了那樣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眨了眨眼睛,自嘲地一笑,恐怕是我看錯了吧。

尹浩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麵包,一邊咬一邊說:“誰說我是來安慰你的,隻不過你不在教室,我沒人可欺負罷了。”

麵前的尹浩,雖然長得英俊秀氣,表情和語氣卻活脫兒一個地痞流氓樣,我更加堅信剛剛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不管怎麽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昨天還是謝謝你,在大家都看我笑話的時候,隻有你一個人幫我。”

尹浩愣了一下,然後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一邊笑一邊對我說:“不用謝,大恩大德你記在心裏就好了。”

我皺著眉頭,不滿地問道:“你笑什麽?”

尹浩擦了擦手,笑著說:“想到你昨天穿著那件玩偶裝摔倒在地上出糗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看著尹浩一臉壞笑的樣子,我更加確信他剛剛說的話隻是開玩笑,而昨天幫助我,恐怕也是他對抗紀嚴的策略罷了。隻是他說那些話,有時候聽著卻那麽誠懇,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家夥。

我站了起來,背起書包連招呼也沒有和尹浩打就準備離開。因為起來得太急,膝蓋撞上了桌子,疼得我齜牙咧嘴。尹浩想扶我,結果被我瞪了一眼,他攤開雙手無奈地說:“不識好人心呀。”

我苦笑了一下,搖搖頭無力地朝門口走去。本以為在我最失落的時候,紀嚴會像王子般降臨,可是出現的人不是他。我感覺心中隱隱作痛,用力地甩了甩頭,不想再讓紀嚴跑進自己的腦海。我拿出那部修好的舊手機看了看,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

我推開肯德基的大門走出去,看著有些陰霾的天空,覺得心裏非常沉悶。記憶裏和紀嚴認識的那個夏天陽光十分炫目,然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天空居然變成這樣了呢?和紀嚴的夏天過去了,一個人的秋天終於要來了嗎?

秋風帶著夏天最後的燥熱吹過來,有一個人站在街對麵看著我,一個此刻我最不想遇見的人——賈馨宜,她在對麵衝我笑著。

想象到那笑容背後的東西,我生出一種厭煩,轉頭想避開她。她卻已經走了過來,攔在了我的麵前。

我低著頭,不知道應該和她說些什麽。

賈馨宜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中透著一絲無奈:“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能聊一會兒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我能猜到她想和我說些什麽,無非是一些勸我和紀嚴分手的話。總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喜歡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這樣做真的這麽有趣嗎?

“我……”我鼓起勇氣終於開口了。

可她突然收起了笑容,衝著我身後說:“尹浩,怎麽這麽巧,你也在這裏?”

我轉過頭看見尹浩似笑非笑地看著賈馨宜。

“你不也在這裏?”尹浩一邊笑一邊大踏步走過來站在賈馨宜麵前說,“聽說你今天打算回去了。”

賈馨宜目光篤定地看著尹浩:“你放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麽的。”

“哼。”尹浩笑著搖搖頭,“你以為這些天發生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嗎?你根本……”

“你相信我。”賈馨宜打斷了尹浩的話,“我這一次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尹浩皺了皺眉,不再說話,隻是站在那裏,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田菜菜,你是選擇繼續逃避,還是認真麵對一回?”賈馨宜問我,“如果你叫我現在走,我立刻離開。隻是,你不要後悔!”

我低著頭想了很久之後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說:“尹浩,我想單獨和賈馨宜談一談。”我認真地看著尹浩,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我無法任由自己再逃避下去。

尹浩沉默了許久之後,聳聳肩轉身離開了。

或許是“逃避”兩個字觸動了我,才讓我下定決心和賈馨宜聊一聊,有些事情再怎麽逃避卻終究要去麵對,無論結果怎麽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坐在甜品店裏,濃鬱的奶油香味彌漫開來,但滲入心裏的是苦澀的味道。我攪動著麵前的奶昔,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賈馨宜卻從容自若,搖晃著杯子裏的飲料,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就這樣尷尬地相視無言,邊上有幾個經過的男生看見賈馨宜時開始竊竊私語。我隱約聽到幾句想要電話號碼之類的對白。

我撇撇嘴,對賈馨宜說:“像你這麽漂亮的女生,走到哪裏都那麽引人注目啊。”

“漂亮?”賈馨宜放下手中的杯子,長歎了一口氣,“是啊,漂亮。從小到大我都被大人們誇,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好,久而久之,這種讚美就變得理所當然,我也總覺得自己任何時候都能夠是最優秀的。”

“直到我遇到紀嚴。”賈馨宜突然反問我,“你說,像紀嚴那樣的人,是不是身邊就應該站著我這樣的女生?”

我看出她眼中的驕傲,卻猜不出她這句話的深意。賈馨宜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回答,靜默了片刻之後,她終於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五個字:“我喜歡紀嚴。”

她終於把壓抑在心裏許久的話在我麵前說了出來。

這是宣戰嗎?表示她終於願意放下所有的矜持去勇敢地追求紀嚴了嗎?

“實話告訴你吧,我這次來這裏,就是為了把紀嚴搶走。”賈馨宜步步緊逼。

我不知道我和紀嚴都已經這樣了,她為什麽還要來向我宣戰。

“我做了很多打算,他出國我就出國,他要是留在這裏念書,那麽我也可以為他留在這裏。”賈馨宜眯起眼睛看著我,“我做了很多打算,並且下定了決心。”

賈馨宜看著我,我也正視著她,兩個人靜默無言。

“可是……”在對視了許久之後,賈馨宜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隻是,在看到紀嚴看你的眼神時,我就知道我沒有機會了。他那樣一個人,很少在外人麵前輕易流露感情,可看到你的時候,他眼中的情緒卻藏也藏不住。”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在紀嚴心中,隻有你是不同的。”賈馨宜歎息著說,“我下定了決心,卻低估了你在紀嚴心中的分量。”

我驚訝地看著賈馨宜,不明白她怎麽會突然和我說這些話。

賈馨宜看著我,那落寞的表情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她說:“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配不上紀嚴,他那樣的男生身邊站著的本應該是和他一樣優秀的女生——我說話比較直接,你不會介意吧?”

我搖了搖頭,不僅是她,我想其他人,甚至連我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王子配公主不是偶像劇裏常見的橋段嗎?我已經很明白她接下來要說什麽話了。

“那麽,”賈馨宜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問我,“你覺得你配得上紀嚴嗎?”

我心一痛,即便覺得此刻賈馨宜身上沒有帶一絲敵意,可這麽直接的問題還是讓我的心痛了起來。我搖搖頭,低頭輕聲說:“他是學校裏最優秀的學生,又是學生會會長,品學兼優,長得又帥,而我隻是個平凡的女生,平凡的成績,平凡的相貌,平凡的家世。紀嚴是全校同學的偶像,是老師的驕傲,而我這樣的女生,隨便一抓一大把。他站在那麽高的地方,我怎麽努力都爬不到那種高度。”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像是把心裏憋了很久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我感覺輕鬆了好多。

賈馨宜喝了一口飲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紀嚴果然沒說錯,你就是個笨蛋。”

我一愣,頭垂得更低了,苦笑著說:“我知道。”

賈馨宜也跟著笑了笑,眼睛裏卻有晶瑩的**在閃耀,她說:“可是他說就喜歡這樣笨笨的你。雖然我不知道紀嚴那個家夥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是他偏偏就喜歡上了你這樣的人。他在國外向我介紹你的時候,說你雖然傻傻的但是很單純。因為你喜歡便是喜歡,開心便是開心。我那時就對你很好奇,可是看到你的時候,我非常失望,因為我看到的田菜菜根本不是紀嚴說的那樣。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你哪裏爽快單純了,你每天有一半的笑容不自然,而這些都是因為你的不自信。”

我的不自信?我一驚,猛然抬頭看著賈馨宜,她也認真地看著我。

我沉默不語,想到紀嚴回國後的日子,自己一直處於一種患得患失的狀態中,所以麵對紀嚴和其他女生在一起時,才會變得越來越畏懼。

賈馨宜看著我沉默的樣子,歎了口氣,繼續說:“田菜菜,一開始我就沒有把你當成我的對手,可是,最後我竟然輸了。我來找你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是輸給你,我隻是輸給了紀嚴。”

本來以為我已經失去了紀嚴,賈馨宜卻來到我的麵前,和我說了那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雖然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收斂自己的鋒芒,每一句話都咄咄逼人,但是不可否認,我被她的話觸動了。隻是我還對她心存芥蒂,因為隻要一看到她,我就想起她和紀嚴那天的對話。

賈馨宜曾經說過隻有她是能夠一直陪在紀嚴身邊的人。而紀嚴也說,她說得有道理。這些明明是真實發生過的,如果此刻賈馨宜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麽他們之前的對話又該如何解釋?

我看著賈馨宜,幾度想問出口,卻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賈馨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淡淡地笑著說:“你都聽見了吧。”

我驚愕地看著賈馨宜,剛想開口,她卻先開口說:“那天我和紀嚴在拐角處說話的時候你在一邊偷聽吧。其實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一開始我以為隻要讓你看清楚你和我之間的差距,你就會乖乖地從紀嚴身邊離開。沒想到,你還真是夠笨的,從一開始就按照我設計的路線走。”

“可是,”她頓了頓,看著我,滿臉自嘲的笑,“紀嚴說出口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我賈馨宜從來都要贏得漂亮,贏得光明正大,所以我告訴你,你沒有聽完紀嚴的話,就跑了。”

“什麽意思?”我疑惑地問。

賈馨宜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窗外,聲音突然輕得就像在喃喃自語:“紀嚴說,我們的確是比賽時最默契的夥伴,但僅此而已。他之後很直接地拒絕了我,因為他說他就是喜歡你這樣笨一點的女生。他承認了我的優秀,可是我沒想到,他還是選擇了你。”

賈馨宜的話像一道驚雷在我的耳邊炸響,我感覺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層水霧,心裏的感動、悲傷、懊悔一同湧了上來。如果自己當時不選擇逃避,那麽事情也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糟糕吧。

“但凡一個人做出了決定,想要改變就真的太難了,何況他是紀嚴。”賈馨宜攪動著杯子中的飲料。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了一下是羅靂麗打來的。

“喂?”我接通電話。

“菜菜,你在哪裏?”羅靂麗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你不知道下午有班主任的課嗎?”

“如果老師問為什麽我沒去上課,你就說我生病了。”我吸了吸鼻子,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電話那頭,羅靂麗愣了一下,隨即便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還用你教,一聲不響地跑出去要我給你收拾殘局。你這是要離家出走還是怎麽樣?”

“羅靂麗,你再罵我,我就直接把電話掛了。”我用最簡單的威脅讓她住了嘴。

羅靂麗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好了,我也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我隻是想問你最近有沒有上微博?”

“沒有啊,你也知道我的手機被紀嚴沒收了,之前那個舊手機雖然修好了,但是上網實在太麻煩了。”

“那你微博上的那些東西都是誰發的?”羅靂麗遲疑地說,“難道……”

我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啊,沒有別人知道我的密碼。”

羅靂麗似乎嘀咕了幾句話,然後說:“我不管了,反正你趕快去看看你的微博吧。”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被羅靂麗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我的微博上會發生什麽事?除了我自己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我的登錄密碼啊,不過我在紀嚴送我的手機裏設置過自動登錄,難道……我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賈馨宜正低頭玩著手機,看到我打完了電話便收起手機站起來,拿起包和我揮手道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她問:“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有疑問,紀嚴那麽討厭照相的人,錢包裏居然有一張你們的合照,你知不知道為什麽?”

賈馨宜並不意外,居然朝我吐了吐舌頭說:“那是我偷偷放進去的,紀嚴根本不知道。”

在我一臉驚訝的時候,賈馨宜笑了起來,笑完之後突然一仰頭,說:“既然你喜歡紀嚴,就不要再逃避了。即使無法做到和他一樣優秀,也不要再拖他後腿了吧。”說完,她認真地看著我。

我衝她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她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後,轉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裏有些傷感,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優秀的人和平凡的人一樣,都有一些東西不是自己想要就能得到的。是我太執著於優秀和平凡之間的差距,心中的不自信也被不停放大,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境地吧。

在我哀歎自己追不上紀嚴的腳步的時候,紀嚴是不是已經決定放棄我了呢?我們之間總是沒有太多的交流,紀嚴的情感總是很隱晦,他自負到不屑去解釋任何事情,而我太過自卑,害怕說錯話,害怕不小心就會讓他不高興。愛情,終究需要更勇敢一些才行。

望著賈馨宜有些寂寞的背影逐漸消失,我終於把思緒收了回來,突然想起剛才羅靂麗的電話,環顧了一下甜品店,發現還有一台給客人用的電腦空閑著,便急忙跑了過去。

“究竟是什麽東西?”我打開電腦,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羅靂麗的話。

我的微博登錄密碼的確沒有其他人知道,除非是用我自己的手機自動登錄。

現在拿著我手機的人是紀嚴!紀嚴究竟在我的微博上寫了什麽呢?

我打開微博頁麵,輸入密碼,點登錄的時候,我的手在微微顫抖。當我看到最新的那條微博時,眼眶立刻濕潤了。

我一直以為像紀嚴這樣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個人,根本不屑於上微博,但是,當我看到其他微博內容的時候,驚訝得張大了嘴。

那一秒鍾,刺痛我眼睛的是滿屏幕的微博,一條接一條,從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幾乎沒有間斷過,時時刻刻地發布著。

微博的內容都一樣:“無論你逃到什麽地方,我都有辦法找到你。”

在我自以為是地以為被紀嚴拋棄的時候,原來他時時刻刻在找我。而且,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在以前看來,這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紀嚴的身上。

我看著微博下麵驚人的轉發和評論數,點開評論看了看,依舊有不少冷嘲熱諷的話,可是漸漸地,也終於有一些人被這種堅持感動了。

“田菜菜,雖然還是覺得你配不上紀嚴,但是喜歡你的執著。加油吧。”有這樣溫暖直接的鼓勵。

“田菜菜,我們都是平凡的女生,不過平凡的女生也有追求王子的權利,勇敢地衝吧!”也有這樣感同身受的勉勵。

“田菜菜,我不認識紀嚴,也不認識你,可是,我相信你會用執著感動他的。”也有一些陌生人跟著評論。

“田菜菜,加油哦!”那些謾罵嘲諷越來越少,終於這些溫暖的回複占據了大半個頁麵。

明明是紀嚴發出的信息,卻讓人誤以為這些話是我對紀嚴說的。當我看到那些鼓勵的話時,覺得心裏很溫暖,也有些慚愧,因為她們所鼓勵的是她們誤以為執著堅強的田菜菜,而不是我。

以前我一直把自己放在太過卑微的位置,所以我隻會抱怨,隻會害怕,卻從來沒有認真去追趕過紀嚴的腳步。我隻會自怨自艾,卻從來沒有去想過紀嚴的感受。原來自始至終,我的悲劇都是由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再也不要做那個膽小怯懦的田菜菜了,我要去找紀嚴,回到他的身邊,再也不離開。

我捂住嘴巴,心潮湧動,賈馨宜剛剛的話讓我反省,紀嚴在微博上寫下的話讓我感動,網友的回複讓我感到溫暖而自責,還有之前的心酸,有過的幸福,所有情感都在一瞬間傾瀉出來。

我連網頁都沒有關,就立刻站了起來,往門口衝去。這一刻,我的心裏不再有其他情緒,隻有一個念頭——我要見到他。

衝出門口的時候,我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一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一定是尹浩!

一想到尹浩玩世不恭的樣子,我就想急忙站起來跑開。

那個人卻衝我伸出了右手。

纖細的手指,白皙的皮膚,像極了自己此刻最想見到的那個人的手。

我搖搖頭想:不可能是那個人。

但是那無比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見到我就想跑嗎?”

我搖搖頭,認為這一切都是夢境。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紀嚴逆光而立,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澎湃的心卻立刻安定下來。

紀嚴彎下腰,捏了一下我的臉。撲麵而來的是那淡淡的、熟悉的氣息,直到這一刻,我才敢確定,一切都不是夢境,眼前的人真的是紀嚴。

我有些驚慌地看著他。

紀嚴那雙一直淡漠的眼睛裏此刻閃爍著迷離的光,似乎帶著複雜的情緒。

“沒……沒有……”我輕輕地說,之前的所有抱怨、傷心都在他出現的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一陣沉默後,一向多話的我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而一貫沉默的紀嚴逆光而立安靜地看著我。

我們就這樣你不言我不語,靜默相對,仿佛全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如果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有多好。

隻是我感受到了旁人好奇的目光,於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會長,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啊?”

紀嚴一臉坦**地說:“賈馨宜剛剛發短信告訴我的。”說著他拉過我的手,“我們先回學校吧,逃課被抓住了會很麻煩的。”

“一見麵就教訓人。”我嘟起嘴,不滿地站在原地不動,突然想起剛才賈馨宜在我打電話的時候低頭看手機的情景,原來她是在發短信給紀嚴,想不到如此強勢驕傲的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個賈馨宜跟你關係挺好的呀,什麽事都要向你報告一下。”我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圓圈。

“如果她不告訴我你在這裏,我怎麽來找你啊。”紀嚴皺著眉頭說。

“嗯。”我也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麽,便跟著他往前走。

回學校的路上,我們一直沉默著。雖然紀嚴一貫不喜歡說話,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會不停地挖苦我,隻有在生氣的時候,他才會像現在這樣一臉冷漠的樣子。我感覺氣氛有些微妙,似乎有什麽東西隔在我們中間,讓我們都欲言又止。

“紀嚴。”我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紀嚴也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

我一向嘻嘻哈哈,似乎對一切都不在乎,考試考差了不僅不急,還會自我安慰,跑步跑不快就用各種方法搪塞過去,搞衛生喜歡偷懶,寫作業不認真,人生的最大目標是能夠吃了睡睡了吃,安安穩穩地過下去。似乎我真的對什麽都不在乎,真的可以沒心沒肺地活著。

但是有些東西,其實在我心裏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那些東西是我不願意失去,是我時時刻刻都想用力抓住的。比如和羅靂麗的友誼,又比如此刻站在我麵前的紀嚴。雖然我以前在紀嚴麵前總是很自卑,遇到問題就會變得很懦弱,但是現在我明白了自己內心的想法,賈馨宜說得沒錯,既然我喜歡紀嚴,那就不要再逃避。

我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和勇氣開口說:“紀嚴,我不會再逃避了。”

紀嚴微微愣了一下後突然笑起來,饒有興味地看著我,說:“說說看,你準備怎麽做?”

我繼續用力地說:“這次的韻律操表演,我一定會做得很好。”

像是冰封千裏的寒冬解凍了,溫暖清新的春天到來了,紀嚴的眉宇終於舒展開來,他突然伸開雙手,將我擁入懷裏。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把我嚇了一跳,心跳突然加速,但是那些蔓延在心裏的溫暖又讓我慢慢平靜下來。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內心安定。

我緊緊地抱著他:“會長,以後都要像現在這樣子好不好?”

紀嚴輕輕推開我,微微一笑,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沉聲道:“那要看你的表現。”

我一愣,不滿地說:“會長,你看,你已經在微博上講得那麽直接了,怎麽現在態度又變了!”

紀嚴嘴角揚起邪魅的笑意,說:“那是我發的嗎?菜菜,你別忘了,那是你自己的微博呀,我建議你多去看看那些評論,全都是鼓勵你為你加油的。”

“啊!”我恍然大悟。

正當我發愣的時候,紀嚴拉起我的手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仰天哀歎,本來以為我和大神之間的感情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可是,繞了一圈怎麽又回到了原點呀?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因為昨天聽到了一句話:“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鬧鍾,而是夢想。”

雖然這句話放在我身上有點好笑,但現在起碼有了目標吧。我起來後在房間裏複習了一下那些舞蹈動作就出發了。天氣已經轉涼了,早晨的空氣中滿是露水的味道,用力深吸一口氣,真是讓人心情舒暢。

即便下定了決心,但真正要踏入排練室的時候,我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那天是在那樣丟臉的情況下離開的。我在排練室門口遲疑著,徘徊了好久。

“菜菜,快排練了,還站著幹嗎?快去換衣服。”展思揚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用力推了我一把。

“啊。”我叫了一聲,被推進了排練室,瞬間感受到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氣氛凝固了幾秒,但很快那些人移開了目光,各自忙碌,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我正納悶,後麵蜂擁過來的人將我擠到了一邊。

“會長,昨天你要求改的舞蹈陣形已經改過了。”

“會長,第一次彩排安排在下周五怎麽樣?”

“會長,老師們已經在催進度,現在還有三個節目幾乎沒排練過,其中一個還是開場舞。”

在眾多學生會幹事的簇擁下,紀嚴拿著一個黑色的筆記本皺著眉頭走了進來,用最簡單直接的話語回答他們,鎮定自若,霸氣十足。從他進入排練室的那一刻起,仿佛所有舞台燈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告訴每個節目的負責人,三天後內部審核,不達標的節目會被撤掉。”紀嚴說完將手中的筆記本扔給展思揚。

展思揚點了點頭去另一邊召集所有負責人開會,其他人也散開了。

紀嚴交代完所有事後,扭頭看向我。

“會……會長,嘿嘿。”我對他傻笑道。

“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排練!”紀嚴一臉嚴肅地說。

“是是是。”我急忙往舞台那邊跑去,沒想到剛過去一天,“富二代”的本質就暴露出來了,不知道昨天那個抱著我笑容溫柔的紀嚴是不是我的幻覺。

韻律操如果跳得好其實也挺好看的,而玩偶服隻要穿習慣了就不會覺得那麽笨拙,一向能歌善舞的羅靂麗昨天耐心指導了我一番,加上回家後勤奮練習,我感覺自己現在做得也有模有樣了。

一遍下來,因為跳得太專心,渾身是汗,雖然還是跳錯了幾個動作,但是身邊的舞伴們都誇我進步神速。我興衝衝地跑下台,結果發現紀嚴正在一本正經地看另外一個節目,我心裏不禁有些失望。

倒是展思揚注意到了我,笑著誇獎道:“菜菜,你剛剛跳得很不錯,很可愛啊。”

“真的呀,謝謝。”我頓時樂開了花。

紀嚴往我這邊瞥了一眼,一邊用筆記錄著剛看的節目的陣形,一邊說:“當不能說一個女生漂亮的時候,那麽就隻能說可愛了。”

一句話又把我噎著了,我憋了幾秒後嘟囔道:“你就不能誇我幾句嗎?”

紀嚴連頭也沒抬:“跳得再好點我就誇你。”

我不滿地哼了一聲跑回了舞台。

“這是怎麽回事呀?”經過那架鋼琴的時候,我發現坐在那裏的人不是尹浩,而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記得之前是安排尹浩當晚會鋼琴表演者的,難道他放棄了?

這時羅靂麗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走了過來,說:“你是在找尹浩嗎?”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還不知道吧,尹浩準備出國了,所以不會來排練了。”羅靂麗說。

“出國,怎麽突然要走?”我驚訝地問道。

“尹浩轉到我們學校本來就是為了方便為出國做準備,也不算太突然吧。”羅靂麗撇撇嘴,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說,“對了,今天晚上班上同學為他準備了一個歡送會,你來嗎?”

從第一次見麵起就覺得那個家夥是個不可救藥的“富二代”,後來他的行為更是加深了我這樣的看法,但是經過長久的接觸,我覺得其實尹浩內心挺善良的,即便為了紀嚴老是和我開玩笑,但也的確幫過我很多。他要走了,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我猶豫了一下又說:“我怕紀嚴……”

羅靂麗輕輕地笑了一下,笑容裏似乎有些惋惜:“他都要離開了,送他一下又會怎樣?”

是啊,下次再見麵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這樣想著,我衝羅靂麗點了點頭。

這個消息讓我心裏泛起了淡淡的傷感,人生這麽多變化,能一直相伴在身邊的人又有幾個呢?

我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練習舞蹈。

天色漸晚,所有人都累得趴在了地上。紀嚴的魔鬼式訓練讓大家進步神速,隻是訓練結束後,一個個都累得不行。不過我發現雖然大家渾身是汗,但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就是一群人一起努力的幸福感吧。那些一開始排擠嘲笑我的女生,竟然也會主動給我遞礦泉水。我抬頭衝她們微笑,之前的緊張感完全消散了。

紀嚴拍了拍手說:“大家休息吧,明天繼續。”

大家歡呼了一聲,拿起東西就往門外奔去。

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趕快撤離。

“田菜菜,你還有幾個動作不太標準,留下來再練習一會兒。”紀嚴合上手中的筆記本,響亮地宣布了這個決定。

“啊?”我無奈地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對台下那個一臉嚴肅的學生會會長說:“會長,我可以反抗嗎?”

“我不介意你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再出一次醜。”紀嚴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彎起。

我渾身一顫,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決定。

如果這幫人排練時能和離開時一樣積極,那就太讓人感動了,片刻後,整個排練室裏隻剩下我和紀嚴兩個人,顯得空****的。

“再練一會兒,糾正幾個動作就行了。”紀嚴下命令的同時打開了伴奏音樂。

我心裏雖然不滿,但是被紀嚴瞪了一眼後,也隻能上台跟著音樂繼續跳了起來。

我剛開始跳,紀嚴就在下麵用筆記本敲了敲凳子,說:“站偏了,走到舞台中間去。”

“現在才說,我都站習慣了……”我嘟囔著往中間跨了一步,繼續跟著音樂跳了起來。

雖然我覺得自己已經跳得很不錯了,幾乎每個動作都很標準,可是紀嚴在下麵一直搖頭。

“田菜菜,你現在這個樣子和狗熊跳舞沒什麽區別。”紀嚴又敲了敲凳子。

狗熊!我的嘴角抽了抽,再看看此刻紀嚴一臉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隻能將剛剛的動作重新跳了一遍。

剛跳了兩下,紀嚴又說話了:“不是要你學機器人,怎麽這麽僵硬!”尖銳的聲音在排練室裏回**著,聽得人心慌。

我放柔動作。

“注意節奏!”紀嚴再次提醒我。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紀嚴要我單獨留下來排練了,說白了就是想整我。

不停地重複一個動作終於讓我失去了耐心,我拿下頭上的玩偶頭盔,對紀嚴說:“你那麽厲害,倒是示範給我看看啊!”

紀嚴雙臂環胸看著我:“是誰主動要求當這個領舞者的?”

“我……”我不滿地應道。

“你是會長還是我是會長?”

“你……”我無奈地將頭盔套上。

“菜菜,你的舞蹈步伐已經到位了,可是你的表演並沒有感染力。”紀嚴深邃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他說,“要有感情,觀眾才會被感動。”

我愣了一下,說:“知道了!”

紀嚴拿筆記本敲著凳子,敲著敲著竟敲出了節拍:“想象一下你看《喜羊羊與灰太狼》時的心情!”

《喜羊羊與灰太狼》?原來紀嚴還看這個!

想象著紀嚴看動畫片時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一下子全身都放鬆了,跳舞時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愉快,步伐頓時輕盈了許多。

也不知道我跳了多久,紀嚴終於拍拍手說:“先休息一會兒吧。”

他終於良心發現了。我累得直接往地上一躺,擺成一個大字形。

紀嚴嫌棄地瞥了我一眼:“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完全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形象又不能當飯吃。”像是響應我的話般,我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紀嚴搖了搖頭,咧嘴笑了一下:“是哦,都扮成吉祥物跳舞了,哪兒還在乎什麽形象啊。”

我伸手打他,他快速地閃開,麵不改色地說:“我先去買飯,你別睡在地上,起來到凳子上休息一會兒。吃完飯,我們再練一會兒吧。”

紀嚴出去買飯了,我爬起來,將幾張凳子拚在一起,舒服地躺下,感覺世界頓時安靜了,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腦子裏逐漸混沌,一眨眼工夫便睡著了。

我夢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小時候的,長大了的,還有關於未來的。

我夢到紀嚴站在一棵櫻花樹下溫柔地笑看著我。一陣風吹過,櫻花紛紛落下,紀嚴笑著低頭,突然吻住了我。

暖暖的、甜甜的。花瓣漫天飛舞,仿佛全世界的鮮花在一瞬間全部綻放了。

這樣的時刻,即便沉睡千年,也在所不惜。

花瓣漸漸消散,紀嚴逐漸消失在眼前,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紀嚴正站在一邊擺放買來的飯菜。

我摸了摸嘴角,竟微微有些濕潤,不禁懷疑夢裏的親吻是真的,卻沒有開口詢問,隻是靜靜地看著紀嚴,一言不發。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我疑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醉意。

我一驚,那分明是尹浩的聲音,突然想起晚上有個為尹浩舉行的歡送會。

我看了一下時間,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一覺竟然睡了一個小時,現在肯定遲到了。

我心裏滿是愧疚,想到尹浩雖然總欺負自己,可他總是有意無意地維護我,平心而論他對我其實挺好的,但眼下我隻能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尹浩,我……”

“田菜菜。”尹浩粗暴地打斷了我,聲音不再有以往的戲謔和調侃,而是無比認真和誠懇,“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