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終（上）(1/3)
李夫諸的目光落在了握上劍柄的魏無傷。
“你準備出去救那些人？”
魏無傷對於眼前這個看不清深淺的女子，心懷著一絲敬畏之意。在他的認知中，即使是自己的師父也沒有給過自己這麽大的威脅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不停的嘶鳴，隻要自己動手就一定會死。
“前輩，您無疑卷入這場風波，我能夠理解。畢竟您並沒有救我們的義務，但我有自己的承諾必須履行。隻期望前輩能夠庇護秦小姐，便感激不盡。”
李夫諸打量著魏無傷，然後說道：
“你的武功在凡人之中的確已經不錯，但外頭馬上就會有五百刀斧手將這裏團團圍住。你認為你又能殺得了多少？”
魏無傷陷入了沉思，他好似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
“若無弓弩手，對付想拿下我，至少要付出百來條性命。若是有弓弩手，我最多對付二三十人便會力竭而亡，或是被生擒。”
秦青聽到魏無傷的話，不由抓緊了他的衣袖，魏無傷生性從來不撒謊。他的話就代表著，他清楚自己出去以後必然十死無生。
“既然你明明知道出去是死路一條，為何還執意要離開？要知道我這扇門，不是誰都能進，也不是誰出去以後還能再進來的。”
魏無傷將守宮從腰間拔出。
“師父說了我這一生的造化都在一個信字，但我的死劫也在此。成也蕭何敗蕭何，大丈夫又豈能苟且偷生？”
李夫諸的眼神又變得有些渾濁，好似昏昏欲睡。
“我明白了，你走吧，青兒隻要不踏出此地一步，今夜，我保她平安。”
秦青不住的搖頭：
“無傷，別去，你和綾兒都會死的。”
魏無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
“本來就是因為我的過錯，否則秦小姐你如今應該已經安全抵達金陵才對，所以您的命無論如何我都必須保住。既然前輩願意替我擔下這份重責。我自然該去做自己該做之事。”
秦青還是不肯鬆手：
“但是就算你去了也救不了她，你自己也會沒命的。”
“的確，我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太多。雖然今夜我或許救不下鳳綾兒。不過，我之前說過，今夜要借那個薛冰的大好頭顱一用，隻要把這件事做成，我也不算失信於人了吧？”
魏無傷說完這句話，直接點了對方的穴道。
“不用擔心，一炷香後穴道就會自行解除，小姐，多謝您當年救我的那一命，可惜這條命無法再報答您了！小公子被我安置在武夷山腳的一家農戶，你帶著這個木牌過去，他們自會認得。至於今後，還請一切保重。”
魏無傷將自己的衣袖從對方緊握的手中抽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夫諸看著魏無傷離去的身影，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光芒，眼中的渾濁淡化了許多。
“他的師父是個妙人兒，隻可惜他的劫氣太重，度不過今夜，前塵種種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鵑兒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她看著自家小姐的背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這時她突然想到陳錦軒，也許對方在這會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卻在心中祈禱，對方一定不要來到此地。
“一切都變了，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怎麽樣。陳公子，你千萬不要過來……”
薛冰讓人抬著奄奄一息的四月來到了浮萍閣，此刻五百刀斧手將一群老弱婦孺團團圍住。
清人館的眾人都惶恐的聚攏在一起，背靠著浮萍閣的大門。
他一把掐起四月的臉龐，讓她看著眼前這一幕。
“看看，這些就是你想要保護的家夥，待會兒，我會將他們一個個在你眼前殺死。”
四月已經沒有說話的打算和力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啐了一口唾沫到對方的臉上。
薛冰用手將唾沫擦去，怒極反笑：
“很好，你真的徹底的惹怒了我，我會讓你對剛才的所作所為後悔一千倍，一萬倍。”
薛冰將對方放下，但依舊有幾個人死死按住她的臉，掀起她的眼皮，強迫她看著麵前的一幕。
薛冰龍行虎步的走到了最前麵，如同看螻蟻一般蔑視的看著眾人：
“你們這群賤人以為躲到這裏就有用麽？今天老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私通反賊者，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這裏！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畢竟真正與反賊勾結的隻有少數人，隻要你們願意舉報並親手殺死一個與反賊有勾結的人物，我就相信你們是清白，你們可以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薛冰的話猶如一道驚雷乍響，讓所有原本已經絕望的幸存者都像是看到了一絲曙光，人群也不由變得**了起來。
一旁的四月看到這誅心的一幕，目眥欲裂，卻什麽都做不了。因
為她本來就應該是個死人了，隻是對方強行用內氣吊了一絲性命。就是為了折磨自己。
這時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憤怒的少女聲。
“大家別信他的鬼話，他就是想要我們自相殘殺，好取悅他那變態的心理。我剛打賭，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放任何人活著出去！”
說話的自然是折桂，她在幾人進去之後許久沒有動靜，便明白一切都結束了。雖然依舊在恐懼死亡，但她卻接受了這個結局。
但是當她發現對方居然想利用眾人求生的心理讓他們自相殘殺，終於忍不住發聲。她們可以死，卻不應該自相殘殺，這樣隻會讓對方更加猖狂。
折桂雖然年歲不大，但她卻十分要強，所以她認為，即使要死，也要成為對方的噩夢，而不是笑柄。
果然她的話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原本**的人群稍微安靜了一些，但卻沒有人敢應和折桂的話。
薛冰對折桂破壞了自己樂趣感到有些不快，不過他可沒有那麽容易就放棄。
“哼哼，果然是群烏合之眾，居然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看來對你們這群家夥，已經沒有寬容的必要了。”
“我想相信折桂！”
這時，原本在人群中央的鳳綾兒走了出來。
她的出現，頓時讓一些還在搖擺不定的家夥安穩了下來，好似一瞬間變得同仇敵愾。
折桂看到這個樣子，感激的看了對方一眼。
“大家聽我……”
“噗嗤！”一聲利刃入肉的沉悶聲，折桂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胸口，一把剪子的尖頭從胸口透出。鮮血濺了一地。
所有人都因為這驚變而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折桂想要回頭看到底是誰對自己下得手，卻已經無力的倒了下去，這時一旁的鳳綾兒第一個回過神來，將無力倒地的折桂抱在懷中。
所有人，包括雙目無神的折桂，都看向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想死，我想活下去，萬一，萬一大人他說得是真的呢？”
一個比折桂大不了多少的小丫頭滿眼淚水，雙手和衣袖上沾滿了血液。嘴裏不停的碎碎念著。
接著她發現眾人看她的眼神，便連滾帶爬的跪倒在薛冰的跟前。
“薛大人，我殺了那個跟你作對的小丫頭，她就是和反賊有勾結的家夥之一。我是有用的，我，我能活下來了吧？”
薛冰饒有興趣的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伸手抬起了對方的下頜，不得不說，清人館挑人還真有一手。即使隻是一個小丫頭，都看得頗為可人。
“你叫什麽名字？”
“回大人，奴婢叫夜香。”
“幽夜聞香，不錯，不錯，很好，我就饒你一條小命。來人！”
薛冰拍了拍手，手下中站出兩個大漢。
“這個丫頭就賞給兄弟們吧，記得，別折騰得太厲害，我可是答應過人家，讓她見到明天的太陽。”
“多謝大人體恤下屬。”
兩名壯漢都露出了**邪的笑容，將一臉呆滯的夜香抓在手中。
或許是接受不了這種突兀的轉折，夜香在呆滯之後忽然變得歇斯底裏：“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你這個騙子，騙子，你不得好死……嗚嗚嗚……嗚嗚……”
可惜一雙大手蓋在她的嘴上，再也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話語。至於她的下場自然不言而喻。
對於薛冰惡鬼般殘酷的手段，在場的所有幸存者都不由心中一顫。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情那個夜香。
鳳綾兒抱著奄奄一息的折桂，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她曾經以為自己跟在場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與自甘墮落的其他人完全不是一路，所以她一直有著一種高人一等的心態。當時折桂的出現徹底撕去她高傲的麵具。
其實大家都一樣，都是一群生不由己的可憐蟲。
懷中的折桂試圖蜷縮成一團，但是胸口的剪子卻讓她更加的痛苦，她近乎無意義的呢喃道：
“好疼，好冷……”
鳳綾兒慌亂的將對方抱緊：“這樣好一點了沒有？”
似乎聽到鳳綾兒的聲音，折桂雙手摸索著，鳳綾兒分出一隻手將對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麵龐上。對方總算心安了一些：
“為什麽周圍好亮，亮得看不見東西，綾兒姐，是天亮了麽？”
鳳綾兒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麽堵著，眼淚也被死死抑製在眼眶之中，盡力想要用最正常的語氣說道：
“嗯……已經，天亮了。”
“那就好，母親說過晚上凍死的小孩會變成孤魂野鬼的。綾兒姐，請你救救……館主，救救……大家……”
就在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折桂雙手終究還是無力的垂下。
鳳綾兒的淚水像決堤一般湧去，原本堆積在胸口的積鬱
，都在此刻化作哭聲宣泄而出。
她伸手將對方睜著的雙眼合上，靜靜地站了起來。看著不遠處帶著戲謔眼神的薛冰。
他正在為剛才那感人肺腑的一幕鼓著掌：
“真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呀。怎麽樣，還有人準備考慮下我之前的建議麽？”
這一刻所有幸存者都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唯有鳳綾兒依舊站在原地抱著折桂漸漸冰涼的軀體。
“像你這樣的家夥，就應該死一千次，一萬次！”
薛冰笑著說道：
“我也這麽覺得，可惜一個人隻能死一次。況且，你們連讓我死一次都做不到……”
這時，浮萍閣的大門忽然打開，魏無傷從中走出，一雙星眉劍目看著對方說道：
“你好像忘了，我說過，今夜要借你的大好頭顱一用。”
薛冰瞳孔微縮，對方留給他的印象依然深刻，但很快意識到這次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
“嗬嗬，我承認你的武功很高，但你隻有一個人，又能對付多少？一百？兩百？你不應該出來的。”
魏無傷手執守宮劍，看著對方：
“我今夜隻為了取你性命，至於其他事與我無關。”
魏無傷一路前行，人群中自動讓出了一條道。
鳳綾兒重新看到對方的身影，喜中帶悲，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在經過鳳綾兒身邊的時候，魏無傷不動聲色的留下了一句話。
“你們的生死，今夜不取決於我，也不取決於他，而是取決於屋內的那位前輩。”
薛冰見對方往前，自己則退到了士兵的陣型之內。略帶惋惜的說道：“嘖嘖嘖，你本來有挺多機會能夠逃出去的，可惜你偏偏選擇了這條死路。我倒要看看，今晚你能用這把木劍殺多少人？”
魏無傷搖了搖頭：
“你好像又忘了，我說過，殺人用心就可以。”
薛冰臉色一僵。
“廢話少說，所有人聽令，何人拿下這個朝廷欽犯的首級，官升三級，賞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果然薛冰的話剛落下，那些士兵就像的打了雞血似的，瘋狂向魏無傷撲來。
魏無傷無奈的歎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們難道就沒想過，再多的賞賜，沒有了命又與你們何幹？”
魏無傷的劍法沒有任何的花哨，就是平常的出劍收劍與格擋。但是每個動作都像是經過成千上萬次的捶打，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中劍。
一路走來，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傷口也十分的統一，不是眉間就是心口。因為魏無傷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多餘的體力與精力。所以一切就像是一種高效的殺戮手段。
但正是如此，才讓人覺得恐怖，就像是地府的鬼差一般，走到哪，死到哪。連薛冰都忍不住心寒，自己究竟是惹上了什麽怪物。
不過好在，對方的速度在一點點減慢，而且似乎動作也不再像一開始那麽準確，就說明對方還是個人，有自己的極限。
隻要還是個人，薛冰相信，自己遲早都能耗死對方。
另外一頭鳳綾兒也沒有浪費魏無傷為她們爭取的時間。她抱著折桂的屍體，走到了浮萍閣的跟前。
“夫諸小姐，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麽？月館主生死不明，折桂被自己人殺了，今夜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但是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麽？折桂她在臨死之前，還在求我救月館主，救大家。但是我什麽都不能做，我隻能看著對方一個個去送死。”
浮萍閣內依然沒有絲毫的動靜。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絕望的神情。
鳳綾兒卻絲毫沒有變化，就像是個話癆一般，不停的說著：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就像我一開始也看不起她們一樣。但是直到剛才我才明白，不是她們自甘墮落。而是我們從來就沒有得選擇，如果有得選，誰又心甘情願一輩子被人壓在身下，受盡淩辱。”
鳳綾兒說完這句話，將原本插在折桂胸口的剪子拔了出來，然後放下了自己的一頭長發，用剪子將其齊肩剪斷：
“我知道，我說了這麽多你未必有在聽，其實我並不是求你救我活著救下大家，我隻是想跟你說一句，其實我也好，你也好。我們都錯了，這世上，如果自己不去爭取，什麽都不會改變，等著別人來救自己，而自己卻不作為，才是最不值得被拯救的一群家夥！”
鳳綾兒說完這一句，將折桂的遺體擺在了浮萍閣的門前。然後起身向著周圍跪成一圈的眾女說道：
“今夜，我們可能都會死在這裏，我已經不想說太多，跟著我來，或者在這裏待著隨你們。”
鳳綾兒抓著手中的剪子，向著已經化作血人的魏無傷衝去。至於生死，必死之人還有什麽好擔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