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濕潤,夾雜著撲鼻的泥土氣息,月自東邊緩緩升起,缺了,又圓了
外麵停著相府的馬車,懸著兩盞燈,若明若暗
擁著剛剛換好的白色繡袍,三千發絲用一根細絲帶綁著
剛剛在屋內,伏離伸手給她時,還是滿臉的疑問,不想竟是那日去佛古寺丟了的那根
他隻是微笑著看著她,說道那日順手撿的
將軍府內,丫鬟小廝都聚在一起,惶惶不安,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著
慕衛一臉凝重的表情,不知那時著了什麽魔竟放任她離去。至此時,還未歸
門外馬車聲漸滾漸近。府外四處張望的小廝立刻跑進院內,指著門外,激動的說道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門外,白色的衣袂首先飄入眼簾,後麵跟著一位玄衣男子,合著融融的夜色看不真切
“玄兒,你終於回來了。”像是落地般的輕鬆,語中的急切表露無遺,不加修飾
“讓哥哥擔心了,我沒事!”
走近之時才發現是當朝丞相之子,也隻是那日宴席上見過,朝中好像並未出現過
“伏公子”慕衛抱拳,算是打了招呼“謝謝你送舍妹回來”
院內,後院的走廊中走來一人,腳步微亂
伏離眯著眸子,盯著遠處,一臉的淡定,眼角寒光乍現,隻一瞬間便隱去,低低的道:“慕公子,客氣!”
慕天仁走至大院,府上燈光流轉,映在臉上“玄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慕玄低垂眼眉,眸中隱隱愧疚,扶著倚在慕天仁身側:“讓爹爹擔心了。”
“慕將軍”伏離淡淡的微笑,十足的禮儀
慕天仁身形一震,緩緩側過頭:“伏……公子?!”像是失魂般的不確定,卻又不是疑問
慕玄輕輕扯了扯父親的衣袖“爹爹,是累了麽?”
伏離隻是盯著慕天仁看,笑意分明:“伏離是晚輩,慕將軍抬愛了。既然小姐已經平安到家,伏離不便叨擾,告辭了。“
“謝謝你!伏……離”側頭盯著父親,慕天仁隻是站在那裏,沒有說一句話,咬了咬嘴唇:“我送伏公子吧!”
“客氣”禮貌的一笑,清清淡淡,“過兩日,清遠師父開課講禪,可有興趣?”
慕玄微微一笑,點點頭:“自是會去。”
府內人皆散去,各忙各的去了。月,隱進雲層,除了燈火照亮的地方,餘下一片晦暗
夜深,刮起大風,丞相府內還有一處透著光,窗紙上的人影憧憧
“離兒,幾分把握?”
“十分!”嗬嗬一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我向來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魅惑百態的聲音透著絲絲涼意
一時靜極,沒有人開口說話
“三皇子還準備藏到什麽時候?”像是不經意的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簾幔後麵腳步聲極輕,離旭堯眉眼上挑,笑得即使輕佻:“伏公子怎會知道我在這?”
“屋內無風,簾幔輕飄,桌上還備著一杯茶,難道還不能知道?”
“嗬嗬……果然是聰明的人!”坐下,捧起一杯茶,拂著茶蓋卻是不喝
“今夜之事,我與丞相便談到此,他日再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伏離一眼,眉眼輕佻,“希望下次能見到伏公子。”
伏離淡淡的微笑:“三皇子抬愛。”
離旭堯起身,嘴角的弧度越發的明顯,燈火搖曳,人自離去
良久,戚夜昭才開口:“真是那兩點斷定三皇子在這裏?”沉悶的聲音,像是悶雷一般縈了滿屋
伏離端起剛剛離旭堯的茶盞,隨手灑出杯裏的茶水,一滴不剩:“爹,你是確定的!”
戚夜昭嗬嗬一笑,不言其他。因為我喚你離兒,若無旁人,我從來都是喚你胤兒
“慕天仁非除不可?”似是漫不經心的疑問,並沒有抬頭,隻是輕啜了一口茶
“恩。”長長的眉眼射出一股陰冷,似是咬牙切齒,道出來時卻又及其平淡,“他欠我們的。”
“這樣說來,三皇子還有些用處!“輕輕扣著茶壺,“以人為棋,天下為注,成王敗寇,他也算個聰明人,隻是聰明的還不夠”
淡月如鉤,書房內的燭火越然越旺,夜以深,人未眠
皇宮大院,琉璃燈盞裏盞燈小廝不知添了多少回,青龍案下,跪著一個人
“三皇子剛剛回來?”聽不出語氣,像極了尋常的疑問,最是平靜才最可怕,“看來平日是少注意他了!”
合起案上的奏折,拂了衣袖:“看來有些事情是該處理下了!”鷹眸掃過這片宮殿,如今偏生得這般冷清
兩日後,佛古寺清遠大師開課講禪,前去聽課的人絡繹不絕。素雅的轎子,簾幔輕輕挑起,路邊蛙鳴蟬叫,入耳聒噪
“玄錦,走這條往偏殿的路。”選這條路避了眾人耳目,也可不必跟別人擠在一處。下轎之時,發現邊上還停著一頂轎子,淺淺一笑,不語
偏殿走出一位玄衣錦袍的男子,金絲滾邊,是上好的絲錦
“果然是你呢!”笑得一臉明媚,眼波流轉,融了這苒苒物華
“看來是選對地方了”
殿內一派肅穆,佛前的小僧引了大把的香,雲煙嫋嫋。蒲團之上早就坐滿了人,找個相對靠後的位置坐下來,相視一笑
大殿之外,烈日炎空,風過,燕自歸去
古寺樹影斑駁,三兩下鍾聲悠悠,苦竹齋內,禪意深深,兩人執子下棋,一人側坐,觀棋不語
玄衣男子執黑棋,落子幹脆,盤上棋子各占一半。清遠合十:“徒兒下棋依舊如此。”
“師父也是!”
所以不管下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阿彌陀佛,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切皆是自己,繁華過後卻又不是,奈何世人看不穿,偏生執迷”
伏離淺淺一笑,有些清冷,又有些不在意:“皆是世人罷了,執棋之人自是看不透這局中之意,是謂當局者迷,又怎能全部看透?”
“老衲早已看破紅塵,偏又悟不透世人。”長長一聲歎息,這徒弟是成大事者,偏在這紅塵俗世之中,不知是福是禍??
那日,隻記得是個年輕的家丁攜了這五歲的伏離來了這裏,說是家遭突變,稚子無辜,隻望他平安長大
那日也隻覺得這孩子頗有悟性,道是與佛有緣!也不知幾年後偏又多了些自己都猜不透的深意,本就不問世事,終究沒必要深究
“大師歎氣,是為世人煩惱?”側坐一旁的慕玄良久才開口,“大師曾告知慕玄一切隨緣,許是這凡事皆是拋不開緣這一字。”
既然如此,何必徒增煩惱!
“阿彌陀佛,倒是老衲看不開了,慕施主年紀雖小,卻是心胸闊達之人。”
慕玄莞爾:“大師的禪機,家父聽得,也是讚不絕口,總是尋著要慕玄也來聽聽。”
“令尊是?”喃喃自語,然又恍然大悟,慕本就外朝之姓,麵前這位施主行為舉止又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子,眉眼間幾分熟悉,“想來也隻有慕將軍生的慕施主這般玲瓏剔透之人。”
“大師過獎了!”
伏離握著茶盞嗬嗬一笑,卻是極盡魅惑,說不出的味道,仿佛戲謔一般
清遠卻盯著伏離陷入沉思。慕天仁來過幾次,對這徒兒可是關心的緊,細細想來那日的家丁骨骼健壯,掌心厚繭,原不覺得奇怪,若是長期執握兵器呢?家逢突變,突變,似是悟出什麽,莫不是眼前的人是……
難道一切皆是定數?
“大師,大師?”直至慕玄細軟的聲音傳入耳朵
“阿彌陀佛,老衲失神了,罪過!”早已看破紅塵,這俗世之事早就不該再去妄加猜測,孰是孰非,因果循環,早就注定,長長呼出一口氣,敲起木魚,三世因果
慕玄目光流轉,掃過伏離,伏離隻是拂著茶蓋,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笑而不語,慕玄蹙眉,還真是故弄玄虛!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禪院外竹影傾斜,曲徑通幽處,花隱木深,隻有木魚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