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邊境,難得見到雪,更別說這漫天的鵝毛飛雪,不過一夜便覆了蒼茫

半夜便覺著冷,慕玄縮在被窩裏喝著氣,早前聽說南國的冬是舒服的,這幾日卻覺得寒,也許是自己身體的緣故吧!

門外,不合時宜的敲門聲,傳來的是步絕塵溫潤的話語:“玄兒,醒著麽?”

她披衣下床,搓了搓手,打開房門,步絕塵披著絨毛披風,擎著一張燈,發上點點濕潤,身後是燕叔,懷裏還抱著一些碳木和一床棉被

門外,呼呼的大風,放眼望去竟是漫天的飛雪,卷著飄進屋裏,刮在臉上竟是有些疼。

“下雪了?”她的語氣竟像小孩一般興奮!

“怎麽這麽開心?”他擁著她進屋,“半夜剛下的,看氣溫降了不少,便給你送些棉被過來。可是凍醒了?”

“還好,也才剛醒,你們就來了”

他用手撣撣被窩,微微蹙眉,被窩裏尚無一絲暖意,定是睡得不安穩!

慕玄咬咬下唇,泡了一壺熱茶:“喝點茶暖暖身子”

棲身這裏,半年之久,浮花浪蕊具盡,伴君幽獨,一如三生源裏,桃花點點,與君聽曲!

這裏儼然成了邊境另外一個桃花源的安樂小城,步絕塵帶領的三萬精兵駐紮在某個不知名的山穀,那裏常年青綠,高山流水

朝廷並沒有派兵,也許無暇此事,又或者當初離青桓並非想治他於死地,或者他身在君位是真的有所成長,找到這裏並不難,就當是流放,或許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然而不管怎樣,慶幸的是在這裏無憂無慮,比起在帝都,這裏愜意自然,民風淳樸。

隆冬數月,夜半的北赤,在邊境駕出一輛馬車,沿途的驛站赤炎早就安排配備了最好的馬,若是趕的快,從北赤到她那裏不過兩日路程,若這樣算起來,那第二天下午便能趕到了

“主子,我們這樣出來,真的沒事嗎?”

赤炎合衣閉目,嘴角卻是淡淡笑意:“都出來了,安心走下去,盡早趕到那裏”

“是”

紅塵紫陌,縱尋千百度,回首萬年,情衷伊人,不管怎樣,便也是要趕過去的!

夜籠煙,雪漫天,馬踏飛揚,車輦絕塵,夜愈暗了!

白日將曉,寤夢將歇,伏離才從側門進了王府,恰巧遇見宮內暗衛從書房出來,一眨眼便消失在簷角

跟上他們的步伐,對他來說一點困難沒有。

一直追到城門外的驛站,一口破廟,十幾個人卻是穿著流民的破爛衣物

輕晃的枝椏,一襲黑衣,卻是百無聊賴的晃著,若是自己王府訓練出來的暗衛,都是這個水平,早就被父親秘密處死了

想必這是皇宮內的一群飯桶!算來這幾日也是時候前往南盟了,不若就和他們做個伴,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麽好運,讓我有興趣知道你們在幹什麽?

他輕下樹枝,在驛館留了封書信,有時候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明明可以不做卻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可以任由片刻的來去自由

漢霄蒼茫,牽住繁華哀傷,曾經如是美好的紅衣女子,不見她已經半年之久,命中注定,成為過往

小小的茅舍,門前卻堆著兩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雪人,漫漠的白雪大地,唯有兩人並排而坐

“以前小的時候,哥哥就帶著我在院子裏堆雪人,然後我們一起堆母親,想象著她的樣子,哥哥說我一定很像母親,所以他總是照著我的樣子堆一個雪人,父親就會坐在亭子裏吹那首曲子,吹到自己流淚”

“想母親了?”

“想,都想,想父親,可是不知他流落何處,想母親,不知她是否安好,想兄長,卻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慕玄站起身,蹲在那個高高的雪人麵前,一點一點扒他,“其實哥哥沒有這麽胖,沒有”

門口吱吱呀呀依稀有馬車停留的聲音,聽得出人不多

“玄兒”他走過去擁起她,“乖!你兄長會很好的”他在雪人辨不清的容顏下,用手劃出深深的一道弧度,就像天然的笑一樣,純粹自然。

“不知門外何方朋友,為何不進亦不離去?既是這樣,倒不如進來見見吧!”溫潤卻又低沉的聲音,和以往的不太一樣。

慕玄也是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步絕塵,看得出她卻是在緊張

他隻是低下頭清淺一笑,吐了兩個字:“安心”

門是從外麵被推開的,進來的卻隻是一個人,獨獨的站在天地間

慕玄的眉眼蹙了一下,然後淺淺的淺淺的露出了笑意

門外的赤炎似乎也是鬆了一口氣一般,長途的奔波雖然疲累,但是隻要知道這一刻的到來,所有的辛苦便都是值得的

如是安好,便是晴天!

待到深夜,慕玄沉沉睡去,步絕塵才起身離開,掩上門窗,對麵的小竹屋還閃著燭火,他便是如此懂自己,亦或是他亦是如是懂他

他隻是輕敲了兩下門,便推門進去,他果然穿的整整齊齊坐在桌旁,案上還焚著香熱著茶

“等很久了嗎?”

“沒有,她睡著了?”

“恩,並不安穩!”

“前幾日,我派人找來了伺候我父皇的良千歲,得知了一些關於忘川的消息”他取過溫著的茶水,到了兩杯,“這藥確實有過,但是後來我父皇賜給了前不久剛過世的太妃,所以……又無從知曉了,我……”

步絕塵卻沒有說話,隻是捂著水杯若有所思:“你可知太妃的身家?”

赤炎默然睜大了雙眼:“並不知。你這樣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興許有點關係?”

“何事?”

“還記得你曾救我,安我在將軍府密室的事情!”

“記得,如何?”

“那時將軍府荒廢已久,並無人來往,但每月初一,玄錦都會半夜來此,慕玄說過,她和玄錦的事情,想必這毒”

“的確是玄錦所下,慕玄每日喝的水裏,隻有少量,銀針幾乎試不出來,日積月累”他說的沉吟,不緊不慢,“她是受何人指示?”

“這就是關鍵,玄錦當初隻是叫主人,並未有名字姓氏稱呼,但是聽聲音應該是個中年男子,隻是我沒遇見過類似這樣聲音的”

步絕塵撫著額頭:“線索,就差一個珠子就能連起來了”

紅塵十丈,卻困住芸芸眾生,那一夜的燭火,雖不是旺盛,卻堅持燃到了天明,直到薄雲初開,柔光萬丈

舊城之下念舊人,曾幾何時,帶著她陌路天涯,如果當時不為計較那麽多得失,帶著她離去,也許現在伊人相伴,落日夕陽

用我一生浪跡天涯,換你此生不變笑靨如花

奈何,當初不懂!

從這裏到南盟,不過一日之久的路程,但是從他寒王府出來的朝廷暗衛卻在這裏歇了腳,想必到了目的地

幾日風餐露宿,於他而言,不算什麽!此處邊境流民很多,每日卻曬著太陽做著白日夢,終日在城牆下麵嬉皮笑臉,荒度餘生

“聽說了嗎,前麵幾時地,有個安樂小城,那邊衣食無憂,我們要不去那裏看看,聽說那裏有個絕世神醫,什麽病都能看好,還每日施粥給過路行人”

“這麽好,是真的嗎?”

“是真的,沒看見我們這裏很多人都去了嗎?在那裏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自己勞作,至少溫飽”

“去,去去,明日一起去”

第二日,他也趕了個早,享受著邊城的旭陽漸漸照亮整個城,複蘇萬物,和這幫蜷縮在這裏做著白日夢的流民。

若是幾十裏,徒步少說也要一日,但是他卻在這些人裏麵看到了他們,這就不得不去了。

一路上,他們倒也相安無事,偶爾為幾個饅頭鬧得不可開交

“你穿的這麽體麵,不像流民,為何要跟著我們”以為蓬頭垢麵的青年男子說道

“我去拜訪朋友,他也在那裏”他答得坦然

“莫非是那位神醫的朋友,聽說那位神醫長得比女人還漂亮,還帶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真是羨煞旁人!”從他們的眼裏流露出的是花癡一般的迷離眼神,他一定在意**雲雲,想象著自己的如花美眷,然後看到現實的時候,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越來越期待能夠快點到達那個令人想往已久的世外桃源,因為他都有期待,那個白衣少年以及與那個紅衣少女的不期而遇

他在她城,時光靜默!

在這裏,他隻靜靜的呆了三日,什麽也沒有做,找了一個茅舍,然後聽著村民說他和她的故事

紅塵紫陌,縱尋千百度,回首萬年,情衷伊人。

然後某個晨光依舊的清晨,他遠遠的見到穿著紅裘的她,站在白衣勝雪的他身旁,巧笑嫣然,他們一起做著萬民傳頌的事情,她依舊生活的很好

夢中舊城,城下站著眉目依舊的她,猶如當初,回眸莞爾,一笑傾城百日香

如是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