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幾度換,縱有心思,又上心頭!

步絕塵不辭離去,已有數日。慕玄倚在窗前,素手裏的清茶尚溫,思緒萬千,便在腦海裏翻滾,想來是自己疏忽了。

盟飛逸在步絕塵離開後的第二日清晨悠悠轉醒,瓏兒拉著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最終慕玄輕輕擁抱了她,片刻便關了門退了出去

他們,經曆生死離別,勝似久別重逢,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似乎所有人都照著命運提前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在既定的軌道,絲毫不差,上演著人間一幕幕悲歡離合……

她很想看看步絕塵,尤其是在此刻

可是,他在哪裏呢?自己也許連南盟都出不去,又去何處尋覓?!

她知道,若是他要走,便是哪裏都可以去的!

隻是,為了她,他哪裏都沒去……

眼皮忽然很沉重,慕玄撇撇嘴,抵不住陣陣困意,昏睡在了案上。

就連在夢裏也是極不安穩的,眠淺卻貪戀著不肯醒來。總覺得朦朧之間有人撫著自己的眉眼,很是溫柔

“不要!”她忽然大喊出來,墜入了夢魘,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熊掌的離世,父親的訣別,亦或是步絕塵不辭而別?或者是關乎這天下蒼生的殺伐予奪

浮世紛爭,不過半世蒼涼!

“玄兒,玄兒”

似乎聽到有人呼喚,聲聲焦急,卻透著傾世的溫柔

是誰?

“不要!”她慌亂的睜開眼睛,額頭沁著汗,手被人有力地握著,鬆弛有度。

逐漸清晰的是眼前一雙透著舉世溫柔的眸,眸底的擔憂一覽無餘,本以為世上隻有步絕塵才會有如此溫柔的雙眸

眼前的人,麵若玉冠,風姿驚世!舉手投足之間有著難以言述的貴氣,就這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漣酒!亦或是伏離……

慕玄隻是呆呆的看著,眼神卻很茫然,久久的沒有焦點。

“玄兒?”

慕玄隻是眨了眨眼,眼神漸漸明亮起來,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錯,最終停留在緊緊握著的手上

曾許諾,一世不離棄,奈何敵不過宿命,不辨真假

伏離鬆開手,替她掖好被子。

相逢留一笑,虛幻兩茫茫!她有時候也會懊惱,何必執念,可是仍舊執念!

環顧四周,並不是平日所熟悉的環境:“這是哪裏?”

“城外”

“為何帶我來這裏?”

“若是南盟皇宮,定有諸多不便。”

誠然,他說的是有道理的,慕玄沒有辯駁!光是二人身份,若是這樣明目張膽,難免落人口舌,亦會讓多心之人思忖揣度。

他,是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細思量他其實話中有話,其實……她忽然就懂了

她聰明如是,即便不用問,有些答案也了然於心,當初在蝶穀他曾說不過帝王霸業,字字鏗鏘!

有些事不問也知道,有些事問了也不見得會說

她,忽然明白了,其實,早就釋然了!

隻是,為了成就帝王霸業,錯傷諸多無辜,是她不想看見的,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也許就是這樣,才讓她離她越來越遠

如果換作絕塵,他是否也會如此?

那一抹仙姿,絕代風華,慕玄咬咬牙,他們是不一樣的!

看著她出神,他起身,她在他轉身的一瞬,拉住了他,柔和的帶著堅韌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傷害她!”

“誰?”

“盟蓴薏!”

“她現在是南盟的帝王”他不置可否,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帝王,又如何,若是他想一夕傾滅,定也是能做到的……她不能用自己的善念去賭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寧願用小人之心,換他君子一諾。

他轉身,用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注視著她,溫柔的,卻又隱隱藏著淩厲,還有,一絲難過

慕玄訝異,不知道用何種言語去回複,這是她第一次見,她盯著自己久久不願鬆開的手

自己的確小人了一回,所以她漸漸鬆開了手:“對不起”

她沒有看他的眼睛,亦或者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從未信任過他,他可是因此而難過?若是想毀了盟蓴薏,他不會連人派人來請步絕塵的

她,是南盟帝王,是他成就了她的鳳凰涅槃!他,幫她推新政,做改革,順民意,減賦稅,興水利……他勾勒了南盟全新的麵貌

所以,他不會親手毀了的!

“我親手成就了她,自然也可以親手毀滅”

剛才還在懊惱自己多心,心存愧疚,如今被他這一句話傷得體無完膚!他終究還是殘忍的!

“不可以”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異常的激動,掀開棉被,踏在了地上,“我不允許你再傷她一次”

他緊緊的攬她入懷:“你,憑什麽命令我?”那麽殘忍的話,他說得異常溫柔

她掙紮,揚起手被他死死的抓住,灼熱的目光迫的她安靜,是啊!憑什麽!

“你從未信任過我!”他打橫抱起她,這樣的寒冬,她的雙腳被凍得通紅,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拉好被子,“不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拽住他的手,一定要聽到他親口答應。

“這下怎麽又不聰明了,如此執拗?”

慕玄糾結了很久,其實她應該是明白的,但是……她還是選擇了遲疑,選擇了再一次的不信任

“你安心休息”他眉間所散漫的是雲淡風輕:“若是我想毀滅,我便不會親手成就,何況……我早就做到了。”

聽到他這麽說,慕玄稍微安心,那日城破,他就做到了!

“謝謝。”謝謝他的成全

夜風泠泠殘月起,薄光寒寒夢已去!千轉百回,情深緣淺,靜花無眠,飄落在指尖……

伏離撚了撚手指,攜了一壺酒飛身上了屋簷,曾幾何時,也這樣看過寒月,酒已清冷隻餘了渺遠的記憶!

門伴著綿長的聲音吱渣而開,月光傾瀉,一襲身影在月下顯得出塵不凡,尤其月下清麗的輪廓添了幾分美感

這裏有別於蝶穀的巍峨,到感覺更加秀麗,借著月光可以把院子看得幾分真切,還有一汪清泉。

隻有兩三座院落,出了自己身後的,其餘兩間並沒有燭火!

“鐺鐺”伏離用酒瓶敲了敲屋頂的簷。慕玄回首,伏離一人坐在屋頂,望著天邊的殘月,原本淒涼的景,卻被他演繹的別出心裁的美,融著他墨衣成景,抹不開。

環顧四周,並沒有用來攀爬的梯子。

伏離托著腮,有意無意的拍在臉上,看不真切表情,像是存心看熱鬧,也不言語,亦沒有下來的意思。

慕玄轉身像右側的竹樓走去,伸手推開門,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隻聽見砰砰乓乓的像是器皿碎地的聲音

一地的竹葉青,就被自己踢壞了。慕玄蹙眉,打開門,借著月光,依稀看清,爐子雖然滅了,卻聞著有熱好的竹葉青,提了一壺坐到院中的池邊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伏離悄無聲息的落在她麵前,舉了舉手中的酒,慕玄抬起頭,舉起自己手中的壺,碰了上去,她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他搶過她手中的酒:“剛才我聽見你碎了我很多竹葉青,這就留著給我”

她倒也安靜,不爭也不搶,靜靜地平視遠方:“盟飛逸站不起來了”她的眼角忽然迸出淚來,悄然的劃過臉龐,濕了雙眼

他皺眉,神手攬著她入懷,這次她沒有掙紮,安靜的靠在胸口,聽他的心跳。

“我知道”

“難道,帝王霸業,終究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成就的嗎?”如果是這樣,真的真的太殘忍了!

“你不懂!慕玄,沒有哪一次是不流血不流淚的,因為沒有人心甘情願……以後你會明白的,隻是,你不應該生在這樣的亂世裏”

最後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和他相處

人生若隻如初見,若是如此,怎叫人生!

“玄兒,我們重新認識吧!”

她搖搖頭:“何必呢?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成緣,不若就此離去,也許日後再見還能把酒桑麻,曾經的一切,又有何還了然於心,就這樣吧!”

他已娶,她雖未嫁,亦是有先皇賜婚的婚約,她又以何身份呆在他身邊,他有意和身份帶著她光明正大的在世人麵前出現?現在不過殘存一點執念,縱然可以重新認識,又怎麽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其實,我們都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的眼裏蘊含著一絲掙紮,一絲熱情,一絲無奈,還有一絲瞧不真切的酸楚,毫不避諱的注視著她

“所以你現在是在和我訣別嗎?”

“就當是吧!”

過了今晚,不思不念,不悔不傷從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