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經理這陣子可有的忙活,做賊心虛,在醫院待著難免會發抖,眼神遊移,暴露出情緒。

為了不讓別人起疑心,特意叫了個朋友做“話頭”把自己從醫院撈出來,借口還用的很排場——

“我老娘聽說萌萌出事著急的,出門走太急沒注意,一頭栽了個大包。”

六十幾的老太太摔了一跤就住院了,現在天天哀嚎著要見孫女。

郭經理把老媽的照片拿給柳青看,放軟了聲音勸,“你說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媽沒有對不起你吧?”

說著,把老娘受傷的照片遞到柳青麵前,讓她看。

“我不看,你滾遠點。”

柳青推了一把,煩的不行,“別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媽喜歡萌萌過來看過幾次?別演了行不行?”

不行,明知道是演的,郭經理還得繼續演下去。

這是他慣用的把戲——

做小伏低,溫聲哄騙,一幅耐性極好的樣子,再對比柳青滿臉不耐煩,說不到兩句就要罵人的模樣,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是柳青的錯。

所有人都被他騙過去了,包括柳青父母也勸女兒,“收一下脾氣吧,人家小郭對你夠好的了,除了他,你看還有誰能受得了你的臭脾氣?”

剛開始,柳青也信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是越到後麵,她越覺得不對勁。

郭經理這人太會演了,碰著柳青年輕時又是個“怕羞”的小姑娘,裏裏外外被郭經理一家拿捏的死死的。

“誰也不是天生的臭脾氣,我這脾氣是哪來的?”

還不是被逼出來的。

說到郭經理一家,柳青就恨不得自戳雙眼,“我當初怎麽會嫁給他們一家?”

年輕的時候不會看人,光看著郭經理相貌堂堂,兩家門楣相當了。

考慮的都是外在因素,卻忘記了婚姻不是尋找愛情,而是尋找隊友,旗鼓相當,願景一致的隊友。

把結婚比作開公司,柳青覺得自己一直在虧損——

“從結婚開始我就在虧,懷孕生孩子導致我布局大半年的心血被別人奪了,事業身體雙重虧損不說,家裏那位還是個甩手掌櫃。”

油瓶倒了都不扶,這種日子還怎麽過?

過不下去了,柳青決定及時止損,提出離婚的時候被婆婆“拿捏”住了。

郭經理的老娘程鳳女也是個人物,“嘴巴花的不行,人又愛演,一家子戲精。”

過招多了,再遇到程鳳女苦肉計,柳青可不接招了。

說話也帶著狠勁,“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摔倒關我什麽事?要是法律允許的話,我都想拿刀剝了她。”

苦肉計是程鳳女的拿手絕活,不是今個兒摔大包,就是明天心口疼,哭哭啼啼的,讓人煩不勝煩。

“從前萌萌還小的時候,她不讓我請保姆,說是幫我帶,然後——”

不得了了,一整個屋子全是小孩的哭聲。

餘音繚繞,啼哭不斷。

說起程鳳女,柳青就恨不得生啃了她,“我什麽都做不了,抱著啼哭的女兒我怎麽寫報告?怎麽上班?”

吵得人心煩,柳青什麽也做不了,單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你不幹了,下麵一堆人等著接你的班。

心焦火燎的你這這邊寫,她在那邊抱著孩子在你門口哭。

就這樣,“想媽媽,想媽媽,媽媽在裏麵賺大錢呢,我們在這裏等媽媽。”

賺個屁!

孩子吵得柳青頭暈腦脹,還怎麽工作?

捫心自問,柳青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女兒,“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煎熬,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因為懷孕生產帶小孩,眼睜睜看著自己拚搏來的心血拱手讓人。”

做到這個地步,外人還是覺得這次郭芷萌的事情是柳青的錯,是媽媽沒有照顧好,是媽媽不上心。

“我錯在哪裏?”柳青問孫麗芳,“如果是你,你能做得比我更好嗎?”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開公司,為什麽虧損全要柳青一個人承擔?

不公平。

再者,兩人已經離婚了,郭經理一家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為什麽呢?

這是為了什麽?

稍一思索就知道,“我現在混有了,他們怎麽舍得放手?”

吸血鬼一家,程鳳女做的也很絕,給自己砸個大包裝病演苦肉計,那是手到擒來。

這回,碰著郭芷萌住院這事,可就有著發揮了——

程鳳女要向法院要回孫女的監護權。

想的也很直接,郭芷萌是柳青的女兒,有了這個把柄在手,還怕拿捏不住柳青嗎?

女人容易心軟,再者柳青都三十多歲了,男人婆一個。

有了前車之鑒,程鳳女相信柳青不會再結婚了。

這輩子不結婚,可不就郭芷萌一個女兒?

程鳳女給柳青拿捏的死死的,“要是不想失去女兒,就跟我兒子複婚,好好過日子。”

勒索,就是勒索,光明正大的勒索。

遇著這種情況,柳青還能有什麽好臉色?

“要是法律允許的話,我能提刀抹了他們。”心裏是這麽想的,但現實中,柳青不能對他們做什麽,礙著女兒,她不可能真的那麽做。

但就像蒼蠅一樣,你不打她,她就在你耳邊嗡嗡叫。

現在,就談到了撫養權問題——

程鳳女要去法院訴訟,要回孫女的監護權。

郭芷萌出事的時候,撫養權是在柳青手裏的,遇到重大事故,郭經理去起訴,其實勝算很大。

“他們那也有關係,哥嫂都是大律師——”

說到這個,柳青很是疲憊,“做人怎麽那麽難?我為什麽要生小孩?”

生了孩子就被綁住了,如果沒有郭芷萌,柳青大可不必理會郭經理一家,也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可是有了這個女兒,一切設想就不複存在。

做小伏低,柳青終究還是輸給了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留了個心眼,跟程鳳女談判,“你想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但是留下錄音跟材料,可以告對方勒索。

柳青是這麽想的。

可誰知,對方卻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行為話術堪稱完美。

“我哪裏想要錢了?我隻是想要孫女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健健康康的長大而已。”

談什麽錢?

談錢太俗氣了,程鳳女目標明確,要“柳青跟我兒子複婚。”

三代從商比不得三代從政,郭經理一家吃準了柳青舍不得女兒,哥嫂親戚齊上陣,就想把柳青拉回來。

但柳青哪裏是那種被威脅的性子?

聽著話筒裏程鳳女的聲音,柳青嘴角勾起了一抹詭譎的笑意。

幸福美滿是嗎?

那我就給你們造一個!

讓孩子生活在父母恩愛,家庭經濟能力穩固的環境裏有什麽難度?

經濟能力,柳青一人就可以搞定。

但是——

父母恩愛嘛。

柳青看了眼旁邊陪女兒折風車的男人,垂下了眼眸。

可以相信嗎?

心裏有個聲音在問,“憑什麽親生父親都不喜歡她,一個陌生人卻捧她如掌上明珠?”

人都是向往幸福的,柳青也一樣。

這些天,趙成光的耐心照料已讓她開始動搖。

所以她問自己,“可以相信嗎?”

可以再一次接受被背叛的結果嗎?

心愛一朵玫瑰就要承擔心碎的風險,趙成光告訴柳青,“我是因為自己從小沒有爸爸的陪伴,所以特別能體會萌萌的想法,而且我答應了她,做她的爸爸。”

這一切看似都與愛無關,趙成光沒說喜歡柳青,但柳青已經心動了。

控製不了,本以為能平靜說出的那個交易,到了唇邊又變成了遲疑。

頓了又頓,柳青不知道怎麽開口,手指蜷曲翻著紙頁,不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