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親自去慈雲庵上香祈福？為我？”
林逐汐放下筆，抬頭看向通報的春菊，頗感意外。
太陽從西邊出來？
若非知道林逐湄不可能知道她和蕭景暄的事，她幾乎都要懷疑林逐湄這是故意在往她心上插刀了。
祝福她和蕭崇烈？開什麽玩笑？她一點都沒打算和蕭崇烈好。
林逐湄對蕭崇烈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是愛慕他本人還是他的身份姑且不論，隻要在意就會有嫉妒，女人的嫉妒之可怕傻子都知道。林逐汐想象若自己是她，這時候殺人的心都有，她會這麽好心地祝福？
她一方麵覺得不可能，另一方麵又知道確實有人會為愛人的幸福成全情敵，而林逐湄又向來圓滑識時務。現今局勢，林逐湄想和蕭崇烈發展出點意思也不大可能。
林欽總還要顧及場麵，吃相也不能太難看。就算他想這麽做，文武百官也不會答應。一個女兒都做了皇後還想讓另一個女兒也做皇妃？肉都吃了還不許其他人喝點湯？真當後宮是右相府開的呢？何況若後宮裏同時有她們兩個居於高位的林家女，就算蕭崇烈想不防備林家也得防備了。若送林逐湄進宮卻又讓她居低位，那姿態也太低了，完全是自己把臉湊上去求蕭崇烈踐踏，還得不到什麽好處。林欽還不至於這麽賤。
權衡利弊，就算林欽真動過念頭，也不會這麽做。沒有家族支持，林逐湄想進宮幾乎不可能。
林逐汐想起芷蜜匯報說毫無問題精心準備的禮物，決定按兵不動。是人是鬼，總有露出真麵目的一天。她等著看就是，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慈雲庵裏，林逐湄恭恭敬敬地親手上香叩拜佛像，點上長明燈，捐了香火錢，又去向惠靜師太請教佛理詢問經文，好聲好氣地打通關係，才小心試探著向惠靜師太求了份她親自主持開光的平安符。
“林小姐請。”惠靜師太對她的舉動很滿意，難得的她這麽有誠意。
平安符小巧玲瓏，深藍緞麵光滑細膩，握在手心微暖，像那些沉在歲月深處無人知曉的心情。
“多謝師太。”林逐湄笑容溫婉如水，斂衽行禮，姿態婉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輕雲出岫的優雅。
惠靜師太打量著她的舉止，不得不讚歎右相府的確是會養孩子的，幾位少爺小姐都各有各的風采氣度，無論哪個都很惹人注目。
“林小姐善舉，菩薩定然會保佑您福壽安康，覓得好姻緣，安享一生。”惠靜師太雙手合十，笑顏溫和，語氣誠摯地祝福。
“師太說笑。”林逐湄笑容微怯卻堅定如磐石，目光明亮如星，態度決然：“我已決定終身不嫁侍奉佛前，又哪來的好姻緣？”
惠靜師太怔住，驚異地盯著她決然無悔的神情，張開嘴竟不知道如何應答，片刻後微笑搖頭，半真半假道：“林小姐如今正是青春韶華，哪有拋擲光陰虛度佛前的理？哪怕是令尊，必然也是舍不得的，還是莫要太堅持的好。”
林逐湄微笑搖頭，雖沒再答話，但看她堅決的眼神就知道，她心意已決。
白檀香嫋嫋如輕煙，遮去明滅不定的眼神
，繡紋精致的裙角從殿門口一閃而過，沒入蒼翠的山門。
皇家子弟的博弈隱忍而克製，外人是不知道的。官宦人家們眼見京中局勢底定風波已停，鬆口氣的同時膽子也大起來，原本隻敢躲在家裏惴惴不安等待結果的夫人小姐們都開始交際往來，正式露麵迎來送往，甚至出門上香透透氣，人流多起來，消息自然也傳遞飛快。
慈雲庵本就是皇家庵堂，來往的名門女眷向來不少，遇到熟人什麽的完全不意外。
林逐湄坦然地對著迎麵碰上的夫人小姐問好，微笑點頭示意，禮數十分周全。“趙夫人好。”
“林六小姐。”趙夫人的態度客氣有餘熱情不足，僅維持在禮貌上。
這也不奇怪。趙夫人作為杜家媳，與準後族林家的關係想不微妙都難。她若親近起來才叫有鬼。
但世家大族的女子們哪怕內裏再怎麽勢同水火恨不得鬥個你死我活，在必須顧及到場麵的時候哪怕是裝也能裝得和睦，這是她們的必修課，所以兩人大大方方地說著閑話，半晌才散了。
看著林逐湄遠去的背影，趙夫人有些出神，直到身後丫鬟再三提醒才醒神。
“夫人，等下您還要進宮去給太後請安，現在時辰不早了。”
趙夫人點頭，“走吧，咱們先去見師太。”
封閉多年的慈和宮重新打開，上上下下都已打理得幹幹淨淨，看不出半分荒涼。
淡淡的檀香味和藥味從涼室裏飄出來，趙夫人看著杜太後蒼白的麵容，心裏暗暗歎口氣，哪怕蕭崇烈登基，杜家也不可能高枕無憂。別的不說，僅是新興的後族林家就夠他們頭疼了，朝堂上杜家後續力量不足，哪怕現在還分不出勝負，往後肯定會漸落下風。眼下杜家最大的指望就是杜婉馨這個太後，所以他們真的不希望她出事，但看她的神情臉色，似乎她當上太後還沒做妃子時過得舒坦。
“太後還請保重身體，往後宮中上下指望您的事還多著呢。”她隻能委婉提醒。
杜太後疲倦地笑一笑，不語。朝政上的難處她也不好告訴娘家，不是不信任他們，而是這些事幹係太大，隻好岔開話題，“二嫂近日可好？”
“托太後的福，一切都好。”趙夫人點到為止，識趣地答，將杜家大大小小的事說給她聽，兩人漫無目的地話起家常，說著說著就說到右相府。
提到林逐汐，杜太後眉毛微蹙，即使前些天林逐汐的突然病重是源於中毒並非本意，也讓她心裏有些疙瘩。婚期前出事總讓人覺得不吉利，但這人是蕭崇烈定的，她也隻能罷了。
以趙夫人的立場自然也不會喜歡林逐汐，提起她隻是為了拖出林逐湄，將慈雲庵裏的對話說給杜太後聽，趙夫人笑道：“倒是個實誠的，可見右相府的確教養有方。”
杜太後微微挑眉，對這話不置可否，神情若有所思道：“若她真是個好的，倒也不妨給她條明路。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侍奉佛前也太清苦了些。”
趙夫人默然一瞬，對這反應倒不怎麽意外，想到這樣做對自己家也沒什麽壞處，琢磨著杜太後話中之意，她試探道：“若是太後信得過，不如就讓
臣婦去打探一二？”
“也好。”杜太後點頭，答得很幹脆。一個庶女出身，哪怕依靠家族水漲船高，但放在她眼裏也不值一提，根本不配讓她上心，私底下派人去查查就是。
有權好辦事，結果自然很快就出來。聽著下人的匯報，想起林逐汐，杜太後想了想，直接托趙夫人娘家出麵探望林逐湄。
“進宮？”林逐湄震驚地瞪大眼睛盯著眼前的夫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連連搖頭擺手，臉色發白，態度堅決道：“不行不行，我是姐姐，哪有和自己的妹妹共侍一夫的道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七妹她是正經嫡女，長得美，性子也好，又精通詩文有才華，樣樣都比我好，皇上也最喜歡七妹，不然也不會允諾給她皇後之位，我怎麽能破壞他們？我雖不是君子，但也知道成人之美的道理……”
趙夫人愕然看著她，不知道該為自己無法完成差事而苦惱，還是該為她的話語憂慮，眼見再三勸說無效，隻好收拾勉強心情告辭。
話傳到杜太後耳朵裏，原本還漫不經心的杜太後臉色微變，沉吟不語。
趙夫人偷瞄著她神情，不敢出聲。
由不得她不擔心，現在說句不好聽的，杜家下一代的前程不說完全看杜雲玲，她也占很大部分。林逐汐以皇後之位本就壓杜雲玲一頭，若再得寵，她怎麽辦？
杜太後的神情很快恢複如常，若無其事地坐下，吩咐身邊的嬤嬤，“皇後回京至今，哀家還不曾見過她，考慮到她如今事務繁忙不好打擾，隻好尋她身邊的人來問問了。”
嬤嬤心領神會，深深彎腰，“奴婢遵命。”
杜太後有意探望準皇後，派人接林逐湄入宮詢問以示親近。
同在一府，林逐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正和繁瑣的宮廷禮儀死磕到底的她怔了怔，聯想到林逐湄最近的所有舉動，沉默。
沒有證據，再怎麽猜測也隻是懷疑，但她也不需要證據來定罪，相比巧合，她更願意相信陰謀。
何必呢？
林逐湄拿蕭崇烈當寶貝，但在她眼裏他什麽都不是，為一個自己完全不在意的男人對付血親，不劃算。雖然她對林逐湄沒好感，但總歸她和她的關係還是比蕭崇烈親近點的，何況如今杜婉馨明顯打算插手，她何必要這麽快和杜婉馨對上？林逐湄想進宮就讓她進好了，將來的日子長的很，誰知道她是什麽結局？
“小姐？”成雙是知道林逐汐對林逐湄的態度的，今日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她本能的感到不安。“要不要奴婢……”
“不用。”林逐汐搖頭打斷她的話，“隨她吧。”
她既然已經猜到結果，過程什麽的就沒興趣計較了。她現在也沒能力把手伸到杜婉馨那裏。
淡淡的悲涼湧上她心頭。
這就是皇家，全天下最光鮮亮麗也是最肮髒陰暗的地方，她還沒正式進入其中，就必須要爭鬥不休，也不知道將來等著她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左右不過宮牆之內三尺天空罷了。
“最多明天就會有結果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