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楚神色複雜,從進門到現在,他第一次看向了薑舒。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薑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李容楚臉上的表情,不知為什麽,李容楚的表情她一點都看不懂。
她緊緊攥著雙手,手心裏捏著的熱汗變成冷汗。
崔傾城莫名而死,昭陽宮內也沒有了可以害到姐姐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下,李容楚還會殺姐姐嗎?
為什麽要這樣做?
薑舒聽了覺得好笑。
明明是來自丈夫的質問,可是她非但沒有一點愧疚之意,還覺得格外痛快。
如果李容楚能夠在她麵前表現一下痛苦,她會更加開心。
可惜李容楚太善於偽裝,即便是痛苦,他也可以用喜悅來遮掩。
沒辦法,他以質子的身份在北涼生活若幹年,就是這樣的功力深厚,否則不至於連先皇也被他騙到。
“喜歡做就做,沒有為什麽,開心就好。”她衝李容楚眨眨眼睛,“怎麽,你不開心嗎?”
仿佛她做這樣的事情,是上天注定的事情,要怪隻能怪天,或者怪李容楚自己。
如果她還是宋家的少夫人,縱然有人拿刀殺了她,她也絕對不會做一絲一毫出格的事情,她會把自己的聲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可是宋若梅,變作李容楚,一切就是另一番模樣,所謂的聲譽,比紙還剝,她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撕碎它。
人一旦走到極端,傷還別人的同時,更加傷害自己。
李容楚一時之間無法麵對走向極端的薑舒,他的麵容恍若結了一層寒霜,目光如冰錐一般投向身邊的樂師。
薑玥猛然一顫,無論什麽時候,她都不會忘記李容楚是個可以奪人性命的皇帝。
如果白無瑕開口指證,姐姐就更難翻身。
比起一個無關緊要的尋常人,在意的人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心裏的恨意肯定百倍千倍地增大。
就像她從老虎山回宮那日,李容楚對她說永不再見,時至今日,她還痛恨著李容楚,不肯在心裏放下。即便再過個三年五載,她回想起那日的一刀兩斷,也有錐心的痛感。
她對李容楚尚且如此,更何況李容楚對姐姐。
李容楚最在意的就是姐姐,物極必反,愛極恨極,未必李容楚不會在極怒的情形下賜死姐姐。
她沒有膽量拿姐姐的性命試探李容楚的底線。
慶幸白無瑕被李容楚的冷峻嚇成僵硬的石頭,她才有時間分析其中的利弊。
心裏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她搶在白無瑕開口之前從姐姐後麵站出來,把姐姐一個踉蹌推到旁邊。
她憤恨地罵著姐姐:“你滾開,我用不著你來給我頂罪,你就算今日替我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犯下的過錯。”
李容楚瞳仁緊縮,既因為震驚,又因為萬箭攢心般的痛楚。
心髒的疼痛往四肢百合蔓延,許久許久,他整個人都痛的麻木,痛的呼吸艱難。
“為什麽?為什麽!”
他一忍再忍,終於艱難地問出來。
他能夠忍受薑舒做這件事情,卻無法忍受薑玥。
天下間誰都可以背棄他,唯獨薑玥不可以。因為她的背棄,
可以將他重新打入地獄。
薑玥回避著他咄咄的目光:“做都已經做了,問為什麽還有任何意義嗎。你如果實在想找一個原因,那就是我要報複你。憑什麽你能夠離棄我,我不給你離棄你呢?”
她的語氣像是再勸李容楚,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李容楚接受她的理由。
她攙扶起白無瑕,逃出白紗帕子替他擦拭臉上的汗珠,整個人溫柔地如同妻子對待丈夫。
白無瑕一顆心砰砰地跳著,崔傾城一死,可再沒人能保他的性命,他縱是有那十萬兩的銀子,也沒命去花。
所以當務之急他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想要保住性命,他就得咬死了和她們沒有任何關係。
他心裏打定了主意,薑玥替他擦汗的時候,他就拚命地往外推她。
不推還好,一推卻是死期已到。
李容楚目眥欲裂,他死死盯著白無瑕那雙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拖出去亂棍打死。”
高淵愣了一下,才明白李容楚什麽意思。
他衝外麵伺候的幾個內侍招手,未免白無瑕被拖走的時候像瑤琴一樣亂喊亂叫,先讓人捂住嘴巴,然後幹淨利落地拖走。
白無瑕無聲地掙紮著,可是他的掙紮顯得那麽無力,他想回頭求一句饒都不可能。
薑玥的手還停在半空,從李容楚下令亂棍打死到白無瑕被無聲拖出去,她的手一直停在半空。
白紗的帕子從手中脫落,跌在她的臉上,她這才打個激靈,恍然醒來。
崔傾城死了,白無瑕也要死嗎?
一日之間兩條人命,她心中的恐懼更加泛濫,會不會還有第三條人命?
她抬頭看李容楚,麵前空空如也,李容楚已經不見人影。
正當她疑惑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她耳畔響起。
“我再問你一次,真的是你嗎?”
薑玥順著聲音轉頭,猛然發現李容楚和姐姐麵對麵站在一起,可是李容楚的手掐在姐姐的脖子上,姐姐雖然表情痛苦,但是一點也不掙紮。
薑玥頓時臉色大變:“你做什麽?”
“如果你說是,我就殺了她。”
李容楚的語氣不容置喙,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她想要靠近,可是怕李容楚傷害姐姐上前一步又退後兩步。
她驚慌地說:“你怎麽可以殺我姐姐,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她是我姐姐,你殺錯人了。”
就算他要掐死一個,也應該是掐死自己,讓姐姐承認自己和白無瑕沒有任何關係,如今全然錯位了。
痛苦與憤怒的雙重煎熬下,李容楚根本不以理智做決定。
雖然不遵從自己的理智,可是他確定他做的每一點都遵從了自己的本心。
薑舒承認的時候,他的心情複雜難明,可能那是對過去的惋惜,但並沒有痛心,可是薑玥承認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好似被丟進油鍋裏,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煎炸。
她唯一有點自知之明的地方就是她說自己殺錯了了。
對,她說得沒錯,他應該殺的人是她,而且不但是掐死那麽簡單,而是應該活刮了她。就像對待一條案板上的魚,拿刀刮掉她那層倔強不屈的魚鱗,然後再用最鋒利的
到把她片成一片一片。
見她不肯否認,李容楚恨不得立刻拿一把火把她燒成一捧灰,然後讓她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快點說。”她突然怒喝一聲,“說你什麽也不知道,你說了我就當這件事情不存在。”
薑玥打個冷戰,再退一步。
李容楚是什麽意思?
她擰眉深思,當作不存在,是連姐姐一並包括在內,還是單單她自己呢?
如果單她自己一個人,那姐姐豈不還是死罪一條。
還沒有查明真相他就已經掐住姐姐的脖子,倘若……
她還沒有想清楚其中利弊,突然眼前一閃,發現薑舒的嘴角緩緩流出絳紅的血液。
李容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薑玥臉上,他看到了薑玥臉上的震驚,才回過頭發現薑舒的異常。
李容楚霍然大驚,鬆手之後薑舒跌倒在地。
薑舒用雙手按住自己的喉嚨,痛苦地說不出一句話。
薑玥一步撲倒薑舒麵前,爽手慌亂地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怎麽了?”
薑玥慌亂的時候李容楚迅速恢複鎮定,他想要上前察看薑舒的情形,卻被薑玥猛然推開。
沒有憤怒地罵他,她就是無比冰冷地推開他。
就這麽一下,他的心就被她從油鍋推入千尺寒潭之中。
高淵見識不妙忙不迭地讓人請太醫,一直站在外麵的綠棉也衝了進來守在薑舒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薑玥喊了無數聲姐姐之後,薑舒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好歹緩過來一點。
“別喊我姐姐,你應該喊我妹妹。”
薑玥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麽也這樣說。
薑舒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好像自打她離開宋家之後,無論開心或傷心,她的笑容或多或少總帶著一些苦澀。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撒謊,我以死謝罪,你可以原諒我嗎?”
她的聲音沉沉,每說一個字都像搬動一塊巨大石頭,她想要說一句完整的話,好像都需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薑玥內心的害怕到大頂點,轉變為暴怒:“我不管什麽姐姐妹妹,你如果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薑舒最後看了她一眼,看這一眼的時候她並沒有再笑。
看完薑玥,她的目光漸漸渙散。
她好像在看一個遙遠的地方,可又好像什麽地方都沒有看。
姐姐真的要死了嗎?
不,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姐姐,姐姐你說話啊。”
她輕聲地伏在她的耳邊,生怕嚇著她似的。
薑玥還是目光呆滯地看著遠方,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絳紅色的血凝結在她的嘴角,她的目光變得冰涼,她的身體仿佛也開始僵硬。
這不是真的,這怎麽可能,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過是在做一個夢而已。
刹那間她頭疼欲裂,好,是在做夢。
姐姐在夢裏生了重病,那麽她救活夢裏的姐姐,是了,做夢,這才是真是的一切。
她擠出一臉的笑容,像小時候和姐姐過家家似的,不緊不慢地說:“你等一等,我有好辦法救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