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後,楊家盛心煩。許順和問他怎麽了,楊家盛想了想,說了,問他哥:“我要出點錢嗎?可我不想跟他們住一起,煩人!”

可是看他爸媽四處借錢,楊家盛也煩躁。

他爺走之前跟他說,一家人麽,就得閉一隻眼睜一隻眼,不然一輩子咋過?

真要一直拉黑家裏,那麽過年也不回去了嗎?他還得祭拜爺爺奶奶啊。

許順和隻想了一會,問他:“你們村的宅基地還批嗎?一家好幾個兄弟的,要是想都蓋房子,怎麽辦?不得去村裏申請宅基地嗎?你問問村裏的人,如果以後你想申請宅基地,能批嗎?一塊地多少錢?”

楊家盛被問住了,他才十八,想都沒想過宅基地的事。

許順和接著說:“還有,如果你不想住村裏,你們縣裏房價多少?你知道嗎?”

楊家盛愣愣搖頭。

“去問一下。”許順和說。

楊家盛拿起手機發呆,在微信裏劃拉半天,終於想起一個同村的初中同學,關係還行。跟他一樣,考不上高中,直接不讀了。他這個同學家裏種了挺多果樹,就一直待在老家幫忙,經常發朋友圈,在微信上賣水果。

楊家盛給他發了消息,他很快就回了。他說他大哥剛好去年跟村裏申請了一塊宅基地,今年正在蓋新房。一塊宅基地三萬塊錢,大概一百二十平大,但是村裏優先批給結了婚的家庭,單身的沒說不能申請,但是不知道排到猴年馬月,縣裏的房價大概在一平五千左右。

“咋了,你小子在外麵混,發達了?要回老家蓋房子了?要我說你有錢還不如去縣裏買房子,以後小孩戶口落在縣裏,去實小讀書,比在我們這農村小學好多了!”

楊家盛謝了他,說問問而已,過年回去請他喝酒。

許順和聽了,說:“宅基地一塊才三萬,隻要以後不漲得離譜,你完全可以自己買一塊地,不需要跟他們住一起。兄弟成家了,不管關係好壞,還是分開住的好。縣裏房價也不貴,買商品房也行得通。如果你不想回老家,那更要攢錢在外麵買房了。你就這麽做,平時不要給錢,過年回家的時候給個一萬。你就說,這錢給家裏蓋房子用,你這一年攢得也不多。再拿五千,給你爸媽,說這個錢給他們過年用。明白嗎?”

楊家盛聽得愣愣的。

許順和強調:“一萬五要分開給,明白嗎?蓋房子的錢給了,過年的錢也給了,他們無話可說的。你一年才賺三萬六,給一萬五夠可以了。他們是你爸媽,也不能真撕破臉,一家人磕磕絆絆還得過一輩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需要家裏人幫一把手。但是你大了,上麵又有大哥,自己要曉得為自己著想,為自己攢錢,懂不?”

楊家盛點頭。

“明年給不給錢,給多少,看情況再說。看你家的房子蓋得怎麽樣,看你大哥工作怎麽樣。”

楊家盛煩心了許久的事,就這麽解決了。被許順和這麽一說,好像也不是什麽難解決的大事。

“哥,你真厲害。”楊家盛真心實意。

許順和笑了,看他人高馬大,眼神卻還是個孩子似的崇拜,忍不住捏了捏他鼻子,說:“小屁孩,一點事就把你難住了!”

什麽?!

楊家盛真的不能忍了,一直被說小孩也就算了,現在都變成“小屁孩”了。

他站起來,比許順和還高半個頭,不滿道:“我才不是——”

許順和伸手呼嚕他腦袋,直接把他後半句話壓沒了,還說他:“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光長個子的包子店小哥,在這個冬天,又長了兩公分。

買豆漿的阿姨說:“你這包子是純肉餡啊,真養人啊,看你弟來了包子店後,蹭蹭長啊,這又高了吧?不都說春夏才長身高嗎,怎麽你們冬天也高了啊?要我說,中國人還是得喝豆漿長得高,喝牛奶不頂用,看我那孫子,哎。”

許順和一邊打包豆漿一邊說:“你孫子才幾歲啊,等到了十幾歲他就長得快了。我們這個都十八了,最後一波生長期了。牛奶還是得喝,補鈣,我都讓他每天喝,但是他不愛喝牛奶愛喝豆漿。”

阿姨瞪眼:“不愛喝牛奶還長這麽高!哎呀!”

等阿姨走了,楊家盛才出聲抗議:“我成年人了,別把我跟她家裏的小學生比,行不?”

“行行行!”許順和敷衍。

一眨眼,學生們都放寒假了。

每天的包子饅頭都減量了,按說應該更清閑。但許順和說,等接近年底,附近的居民會來訂拜拜的麵桃和發糕,到時候年前還要忙幾天,其餘時候還好。

春節放七天假,“包你喜歡”也放七天假。

上班族都回家了,到時候包子店也沒什麽生意,可以關門休息幾天。

“你要是想在老家多待幾天也可以,春節假期後店裏也沒那麽忙,我一個人能頂得住。”許順和說。

“你不回老家啊?”楊家盛問。

許順和笑著搖頭:“不回去。”

楊家盛想,他哥的家裏,肯定比他家還複雜還過分,連過年都不回去了,估計鬧翻了。

可他哥脾氣這麽好的人,到底是什麽事能讓他跟家裏鬧翻了?

難道是因為錢嗎?

楊家盛正胡思亂想,有一天,他哥突然跟他說,他弟弟要過來南州玩幾天。

“家裏最小的弟弟,今年剛上大學。”許順和跟楊家盛說,“明天放寒假了,今天突然跟我說,想來南州玩兩天再回家。他搭高鐵回去,南州剛好是中間站。”

楊家盛愣住:“哦。”

他還以為許順和跟家裏完全不聯係了,原來還是聯係的。

因為弟弟許昌安要來,這一天下午,拌好包子餡後,許順和開始忙著打掃二樓的衛生。其實二樓已經很幹淨了,但他還是洗地板擦窗戶換被褥,忙了一通。因為忙著打掃,這一天晚飯是楊家盛煮的,他煮了蘿卜排骨湯,炒了一個青菜一個麻婆豆腐,像模像樣的。他煮飯沒有許順和好吃,但煮個湯炒個菜還是可以的。

許順和打掃完衛生,本來想叫外賣,下樓一看,他已經煮好飯了,誇他:“這麽乖。”

被誇了,楊家盛挺高興。

他哥家裏還有人要來找他,不是完全決裂,楊家盛也挺高興。

吃完飯後,兩個人收拾好,就窩進房間裏,在手機上琢磨這幾天帶許順和弟弟去哪玩。兩個人把南州的景點都列了出來,計算包子店早上營業結束之後,來得及到哪些景點玩。

楊家盛說:“八點半過後你們就可以走了,那時候人少了,店裏我來顧。你們午飯可以在外邊吃,我自己解決就行。可你得早點回來休息,不然三點半起床,早上還出去玩,不午休怎麽受得了。”

許順和笑著看他,楊家盛被他帶笑的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氣惱:“看什麽?!”

“看這小孩咋這麽乖。”許順和又捏了捏他鼻子。

許順和的手指柔軟、溫熱,楊家盛隻感到鼻梁上溫熱的一下。力氣不大,捏得不疼,但在楊家盛的鼻梁留下了柔軟的觸感。

幾秒鍾之後,像被火苗灼傷,楊家盛感覺從鼻梁到額頭,乃至整張臉,猛然地,熱乎乎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