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初三兩天,楊家盛忍耐著,壓抑著,沒有去煩他哥。
他哥一直關在房間裏不出來,早飯也沒吃兩口。楊家盛賣乖,下樓去打掃衛生,把已經很幹淨的地又拖了一遍,桌子櫃子擦了一遍。燒好水,裝進熱水壺,放在他哥房間門口,敲敲門,說:“哥,水給你放門口。”
到了九點多,出門去買菜。回來了開始洗菜、洗排骨、切菜、煮飯,煮了兩菜一湯。又去敲他哥的房門:“哥,下來吃飯了。”
過了二十分鍾,又去敲門:“哥,飯菜涼了。”
過了三十分鍾,又敲門:“哥,我肚子好餓。”
他哥終於下樓了,不理他,沉默安靜地吃完一頓飯,洗了自己的碗就上樓了。楊家盛也不在意,埋頭收拾好碗筷、灶台。到了晚上,還是他煮飯,還是他巴巴地去叫他哥來吃飯,他哥還是不跟他說話。
楊家盛不在意,他覺得他哥需要時間接受。
“包你喜歡”初四開張,初三這天,兩人開始在店裏做準備工作。把該清洗的用具都拿出來洗了一遍。下午的時候,兩人一起拌了包子餡。初四顧客還不多,許順和隻打算做兩百個包子,一點活很快就幹完了。他哥挖了點包子餡炒,煮了一碗麵條,把炒香的肉餡淋在麵條上,做了一碗打鹵麵。自己吃完了,洗了碗,頭也不回上了二樓。
楊家盛有點委屈,他哥做打鹵麵竟然不給他做一碗!
雖然想著不能跟他哥計較,但心裏有點悶悶不樂,索性不煮飯了,出門吃快餐。
街上一派歡樂氣氛,剛剛大年初三,年味還沒散。楊家盛想,提前來了南州,可這兩天他哥跟他鬧別扭,都沒好好出來逛逛,明天又要開店了。他還好,提前幾天回了老家,多放了幾天假。他哥一年裏就這麽三天假,兩天拿來生氣了。
說到底,還是楊家盛自己不對。
太急躁了,沒耐心。
他這兩天開始在手機上查有關同性戀的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是同性戀。回想過去,他似乎也並不排斥異性。至少片他還是看過的,也有反應。他在手機上查了,曉得了世界上不隻有同性戀,還有雙性戀。他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雙性戀,畢竟在認識他哥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同性。周圍那些男的,一個個粗糙得跟什麽似的,又邋遢又不收拾。
隻有他哥不一樣,又幹淨又好聞,他想每天都抱著他哥睡覺。
他哥肯定沒想過喜歡同性這回事,他得緩緩,讓他哥有一個適應的過程。跟同性在一起,要麵對的太多了,他哥這麽老派保守的人,心理上肯定很難接受。
楊家盛找了個漢堡店坐著,囫圇吞了兩個漢堡,慢慢刷著手機,看著網上那些人說的話。最大的壓力來自家庭——這個壓力在楊家盛這裏不存在,如果是爺爺奶奶,他還會擔心老人家接受不了,知道了傷心。可他爸媽,有什麽好在意的,本來就沒什麽感情。他隻要找個借口不回老家,他家裏人根本幹涉不到他。
倒是他哥家裏——
但是沒當同性戀,他哥就已經不跟家裏聯係了,還需要考慮家裏的壓力嗎?
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他哥喜歡小孩嗎?
楊家盛翻來覆去,發現這是最難解決的一個問題,因為兩個男的生不出孩子。有沒有小孩他自己是無所謂的,可是他哥呢?說不定他哥很喜歡孩子,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那麽,就算他有一點喜歡楊家盛,出於現實考慮,也不會選擇楊家盛,而是選擇異性,結婚生子。
特別他哥以前還談過戀愛,是可以喜歡異性的。
楊家盛傻了。
他有點明白了,這就是他哥拒絕他的原因嗎?
怎麽辦?
一想到事情不像自己原先想的那麽簡單,他哥拒絕他的可能性十分大,楊家盛坐不住了。他出了漢堡店,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在大街上亂晃,腦袋裏胡思亂想著,連寒冷都感覺不到了。
這是十八歲的楊家盛第一次為愛所困。
他先是狂喜,感到幸福,以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理所應當。接著是煩惱、擔憂、難受,像跌入冰冷的深淵。他原本已經習慣孤獨,可在南州,這一切都改變了。他現在習慣了他哥溫和的笑臉;習慣了跟他哥一起吃熱乎乎的美味飯菜;習慣了半夜三點半起床,兩人一起在寂靜的南州清晨幹活;習慣了有人關心他、在乎他。
甚至習慣了他的小雜物間,雖然鋼架床小得翻不動身。但卻是他現在最安寧的所在,在小鋼架**,他能睡得很好。
他不會連這個都失去吧?
楊家盛失魂落魄走回“包你喜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他在大街上走了一個多小時,硬生生從十公裏外走了回來,自己卻沒察覺。
“包你喜歡”的一樓亮著燈,卷簾門甚至拉起了一半。他彎腰進去,發現許順和一身外出的打扮,正打算出門。
“哥,這麽晚了,你去哪?”楊家盛吃驚。
許順和的反應比他更大,一下抓住他手臂,激動地問他:“你去哪了?!手機也不接,這都幾點了!”
楊家盛懵懵地:“我出去吃飯了……”
他掏出手機一看,嚇一跳,他哥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他不愛聽手機響,最近都調成震動模式,走路的時候感覺不到震動。平時他也不會連走一個多小時,沒想到今天走了一下,他哥就找他。
“我走路呢,沒聽見。”楊家盛說。
他很少見到他哥那麽生氣的樣子,黑著臉,一聲不吭,拉下卷簾門,“啪嗒”關了一樓的燈。
楊家盛追在他哥後麵解釋:“哥,我真沒聽見。你找我什麽事?”
許順和上了二樓,直接進了自己房間,關了門。楊家盛看他沒鎖門,趕緊開了門進去。
“進來幹嗎?”他哥冷著臉,看樣子準備脫外套換睡衣。
楊家盛再笨也反應過來了:“哥,你是要出去找我嗎?”
他哥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時間,這都幾點了,你吃了什麽飯,九點多還不回來!”
楊家盛被白了這一眼,剛剛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茫然、吹得臉疼的冷冽寒風——都忘記了,又開始飄飄然。
他哥擔心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