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自己作為丈夫,很失敗
“小淺,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不會……”他喃喃說著:“你也許不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其實我也不知道。8隻知道剛認識你那時候,我跟你去機場接盛澤,那時候看到你對盛澤的喜歡,那種帶點兒卑微,帶點兒殷勤的喜歡,我就受不了。不知道是什麽魔怔犯了,我就覺得這些喜歡該屬於我,這些喜歡,由我來珍藏。後來,你和盛澤有了不開心,你一個人坐在街邊傷心,我去找你,那時候我看到了你眼裏那種失望,我就發誓,要搶到你,好好疼你,讓你的眼裏麵,再也不露出那種失望來。但是……我做得一點也不好,你還是受了這麽多委屈,我很失敗,我做得一點兒也不好……”
他們小兩口結婚以來,陸少勳都忙於軍務,而池小淺這女漢子又不比別的女孩子,沒那麽多的小矯情小暖上,一心撲在賣**的偉大事業上麵。像攀著自家老公地臂膀問“你到底愛我有多深”這種慫泡問題的事情,她是決計不屑於去做的。再說,他們婚後風波不斷,應接不暇,兩人一路都在打打鬧鬧磕磕絆絆,沒太多機會說這樣熨帖心肺的言語。但此時不同於往,孕婦本來就多愁善感一些,縱然池小淺有顆長了鎧甲的堅強心髒,也擱不住在懷孕的時候受那樣的中傷打擊。此時她虛弱地靠在陸少勳懷裏,覺得身心俱疲,什麽好強的心都沒了。她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緩慢訴說,心中驚怒漸漸平穩下去,連日累積的疲憊倦意襲來,她趴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陸少勳見她睡著了,抬頭看了看時間。由於昨晚在電話裏跟老媽鬧得很僵,所以今早他跟韓衛東打了個招呼,說先回家一趟,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必須馬上回團部去。這幾日還有連軸轉的會議,新一輪演習也要開始了,他捏了捏眉心,真的是什麽事都趕到一塊兒了。他隻好把池小淺放躺到**。才將她放下,她就轉醒了,眨了眨眼,“我怎麽又睡著了?”
“多睡才好,多睡以後寶寶聰明。”
“不會生個大懶豬吧……又蠢又懶那種。榍”
他擰擰她的鼻子:“我的種,怎麽會蠢,真要蠢的話,那全賴你的基因。好了,我去上班了,你在家歇著,我今天一天都忙,中午你叫方芹帶你去食堂吃飯。”他又是一聲歎息,小淺懷孕到現在,說實話真沒得到什麽很好的照顧,他再一次覺得自己作為丈夫,很失敗。
她卻翻白眼:“囉嗦死了。”
陸少勳帶上門出去了,池小淺躺在**翻來覆去也沒法再睡著,於是爬起來床頭坐起。剛才有陸少勳的安慰和陪伴,委屈憤怒似乎隱去了,可是他前腳一走,那些被壓抑在心底深處的難受猶如不安分的岩漿一樣,翻湧沸騰著,一下子又衝出了心口。她伸手摸摸自己額頭上的疤,那是自己被劫持的時候,為了反抗江銜的侵犯而落下的,隻要一撩開劉海就能看見,淺色肉粉的一道橫在那裏。她拚了命才護住自己的清白,最後卻還是被那些無中生有的流言說得那樣不堪都。
她目光掃過床頭厚厚一疊的孕期指導書。其實她是從來不愛看書的,就因為有了寶寶,那麽歡欣那麽認真地看完了這麽多的書。而照書上說的,孕期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有利於胎兒的生長,所以這幾日她盡量地寬慰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擔心,就為了給寶寶一個好一點的心理環境。可是今天這件事真的超過了她的承受力了,想起婆婆今天的言辭和看向自己的那種目光,她真的替肚子裏的孩子委屈,即便陸少勳信她,但受那些流言影響,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是,她可以等孩子出生以後再去做親子鑒定,還孩子一個公道,但這長長的十月懷胎期間她要怎麽熬?而且,即便將來證明孩子是陸少勳的,也證明不了自己沒被侵犯過,別人要亂嚼舌根,婆婆要繼續選擇懷疑,她都無能為力。池小淺陷入從未有過的憋屈,她真的想上天入地地找出江銜那個王八蛋,讓他在被告席上清清楚楚地告訴世人,他沒有得逞!她始終保留著清白!她自嘲地笑笑,做夢吧,那禽獸早就潛出國去了,即便是找到了他的行蹤,要抓捕,要遣返,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她不願意再去想那件傷人的事,於是掀開被子下床來,往書房走去。現在想來,能讓自己心情好一點的事,就是上網看一下自己網店的銷售額了。自從她懷孕以後不方便多上網,都是田心在幫她打理網店的。她輕車熟路登陸上去,看後台的數據。現在她的店已經是三皇冠了,每天的銷量確實好得不得了,而且看最近半個月,好像還有增長。她退出來,又登網銀查自己的銀行卡餘額,發現自己雖然沒上班很久了,肖牧之那邊還在給她發全額工資,她數了數賬戶餘額後麵的零,歎了口氣。歎完自己都覺得吃驚,自己以前不是說,隻要賺夠多少多少錢,就別無所願萬事足矣嗎?為什麽現在真的離目標越來越近了,卻無法重拾當時的美好心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幸福的含義變得那麽渾濁而複雜?
幼時,父母總是忙於工作,分居兩地不能常伴自己左右,那時候她以為,幸福就是爸爸媽媽每天陪在身邊。後來,父母的工作調動到一起了,她每天放學回家就能看到他們,久而久之,又以為要有漂亮的新書包和巧克力的日子,才算幸福。日子越過越好,新書包巧克力已不稀奇的時候,母親從樓上縱身一跳,她才知道,幸福是一家人好好兒的。當親情注定殘缺,這種幸福再也追求不到的時候,盛澤走進她的生活,幸福的定義再一次轉向,以為一次得到回應的愛戀,就是幸福。可是,那場無果而卑微的單戀耗盡了她青春裏所有天真期盼,然後她畢業,她走入社會,告訴自己,女漢子的幸福,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就像……現在的日子一樣。她突然有點恐慌,難道目標就這樣被自己輕易拿下了?可她覺得幸福嗎?沒有誰能回答她,除了她自己臉上迷茫無措的眼神。
一股酸楚從心口蔓延而下,帶著小腹都微微抽搐,她連忙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實在不能讓這陰鬱的情緒無限蔓延下去了。她看到陸少勳書桌有點亂,於是動手想幫他收拾一下。其實他的東西一向收拾歸置得很好,軍人內務的好習慣,但近來竟然也有來不及收拾的時候,說明他確實是被這些事情折磨得忙亂異常了。正打算把他的便簽本疊好的時候,一頁紙飛了下來,她拾起來看,竟然是她被劫持當天,閑來無事寫的字。那天她就是起了興致想練鋼筆字,才會到鎮上去,才給了那些劫匪綁人的機會。此刻她再看那張紙,滿滿一張紙上全是自己寫的陸少勳的名字。而現在陸少勳的名字之間的空隙上,還擠進了她的名字,是陸少勳剛勁有力的筆跡。那些字寫得很小,就像個子小小的她,依偎在高大的他身邊。一顆淚又滾下來,池小淺笑著擦掉。怎麽還去懷疑幸福呢,女漢子終究體會什麽叫百煉鋼成繞指柔了,這輩子有一次這樣以心換心的相愛,哪怕受一百次委屈,也是幸福的吧。
她把這一頁紙重新夾回他的便簽本裏,然後碼整齊放桌麵一角。她抬頭看看收拾好的書櫃,整整一麵牆全是他的書,以前她幾乎不怎麽留意,現在一本一本看過去,微微有點驚訝。除了軍事類商管類,竟然還有許多國學、藝術史之類的,看著那些書名,她吐吐舌頭,臉紅了一下,自己跟陸少勳比起來,真的是慫到家了,隨即摸著自己肚子神叨叨地說:“娃啊,你以後輔導作業什麽的找你爸啊,別找你媽。”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
她又看到一排書的另一端,紅彤彤的一排冊子,她抽出一本看,是陸少勳的榮譽證書。她忍不住一本一本抽出來看,有大學時的獎學金的,也有部隊的,這個是三等功的,這個也是三等功的,這個是一等功的……池小淺摸著那些緞麵鎏金的冊子,那大紅的封套映在她眼裏,仿佛陸少勳一路拋灑的青春熱血,紅得那麽驕傲。婆婆早上訓誡陸少勳的話語又在她耳邊響起:“你還要不要你的前途了?這話你逢初一十五的時候,給你奶奶燒香的時候你說給她聽聽!她辛辛苦苦將你培養出來,你就這麽不珍惜自己的前程嗎?”
她放下這些獎狀,在網頁搜索框裏打了“脾髒切除”“量刑”幾個字,然後惴惴不安地把搜索結果一條一條翻過去。百度提問裏麵有許多類似的案例在求解,很多律師事務所就直接在答案裏簡單回答了,然後池小淺就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手腳越來越涼,果真就像陸媽說的那樣,李眉遠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麽好擺平的。現在針對高幹的網絡口水本來就多,陸少勳的軍人身份實在太敏感了。而且,李眉遠好歹算公眾人物,關注度就會更高。
她又輸了李眉遠三個字一看,果然有她的名人詞條,她的貼吧,還有加了v的微博。她點進微博看了一下,居然看到了她剛發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掛著的輸液瓶,應該是她躺在病**拍的。下麵是她寫的一排話“身心俱創,切割掉的,僅僅是血肉嗎?”下麵是密密麻麻的粉絲留言慰問,轉發也有上千條。許多粉絲都在詢問原因,對偶像這一次的“身心俱創”無比痛心。也有不少腦殘粉在評論裏猜測,她是不是受了情傷,猜測那男人是誰,說該碎屍萬段……
池小淺都不敢再看下去,慌亂地關掉了電腦,扶著桌沿站起來。該怎麽辦呢?誰來告訴她,該怎麽挽回這局麵?真的去向李眉遠道歉嗎?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在屋裏來回走著,心裏懊悔到了極點,當日為什麽就不能忍口一下呢,逞一時之快,才會讓事情這麽不好收拾。就這樣,池小淺揣著這份憂慮,渾渾噩噩地挨過去幾天,一麵勸慰自己不要去想,一切有陸少勳應對,自己隻管安心養胎。一麵又忍不住上網看李眉遠微博後麵的留言評論。
難為李眉遠傷成那樣還不忘在微博上叫慘,今天又發布了一條新的,說醫生叫她要下床有利於恢複,說下床的時候刀口如何如何劇痛,看得底下粉絲們又是驚叫連天的。可以想象真要爆出傷人者是陸少勳,那些腦殘粉隻怕要衝到團部大院來聲討他了吧。池小淺頭疼欲裂,覺得再這樣下去事態真的要失控了。呆坐了半晌,盡管她萬般不願,還是撥通了陸媽的電話。
“小淺?”陸媽的聲音聽上去倒是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那天的不快而記恨在心,反倒問了她一句:“這兩天身體可好?”
“挺好的,媽,那天……”
“算了,別提了,哎,你們都長大了,凡事自己拿主意吧,我老了,操不動這心了。”
池小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咬咬牙開口說:“媽,我想去見見李眉遠。”
沒一會兒,陸媽就自己開著車過來了,池小淺在樓上聽到車聲,收拾了包包走下來。
“媽。”
“好孩子,咱們走吧。”陸媽招了招手,讓她坐上了駕駛座。一路上陸媽沒有再提孩子的事,隻是跟她推測著這次她們去道歉,李眉遠會是什麽態度。說實話池小淺心裏也很忐忑,李眉遠若是那麽容易想得通的人,又怎麽會在陸少勳結婚後,還這麽糾纏不放的。
到了住院部樓道口,池小淺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地挪不動。想到李眉遠掐她求助電話時的那股狠勁兒,想到她在陸少勳麵前的惺惺作態,想到她汙蔑自己懷的不是陸少勳的孩子……明明心裏滿是衝進去再胖揍那女人一頓的衝動,卻要卑躬屈膝去道歉求和解。這種奇恥大辱池小淺以前何嚐受過,她是那樣大大咧咧天皇老子也不怕的人,凡有一絲不爽快都要發泄個幹淨的人,就為了愛他,生生把自己逼成這樣。
陸媽自然看出來她的猶豫和不甘心。說實話,她也不甘心像那賤人道歉,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沒什麽比兒子重要了。她歎口氣回身去挽住池小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委屈這一回,就當時為少勳犧牲一次。”池小淺沒答話,隻是跟著她往前走去。
李眉遠的病房是個套間,她睡在靠窗的床位上,陸尋夫婦則坐在外間沙發上。陸尋老婆正削著一顆蘋果,削好了又一點一點劈成絲,就怕李眉遠躺著不好咬呢。陸尋看著自己老婆手上的動作,又望了一眼拉著的簾子,歎了口氣,壓低音量說:“你又何苦折騰呢,橫豎她也不會吃你的。”
陸尋老婆聞言停下動作,紅了眼圈,但隻幾秒鍾,就抖著枯瘦如柴的手繼續削著,小聲地說:“我削我的,她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就放著。”
“哎……這孩子,根本就不願意認我們的。”
“她恨我們也可以理解,畢竟是我們沒看顧好她,讓她走丟了,才從小受那麽多苦。現在她受傷了,還肯通知我們來,就說明,她心裏是有我們的,這樣我也就知足了。”
陸尋聽著老婆這話,再透過隔簾縫隙看裏麵病**躺著的自己的女兒。他始終有種恍惚,盡管dha確認這是自己的骨血,但是他還是難以相信這是自己的女兒,從始至終,她看他們的目光就沒有一絲熱切和溫暖,總是那樣的陌生而冷漠,時刻提醒著他們對她的虧欠,時刻彰示她今天的成就是靠自己多年的努力,和他們沒有關係。即便是受傷之後,她通知他們過來,但除了每隔兩天就叫他們給陸少勳的母親打一次電話以外,似乎不願意跟他們多說一句話。
“方便進來嗎?”
陸尋正想著,身後傳來門板被輕叩的聲音,他回身看,隻見陸媽拉著池小淺站在門旁。
“嫂子。”他看了陸媽一眼,一聲嫂子喊得頗為無奈。這些天他照李眉遠的要求,不時給陸家打電話,每次傳達得都是同一件事,就是他們要告陸少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