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身姿落寞,不複少年

“我也給大哥他們打了電話,小樵嫂子說要過來幫忙照顧,江梨那邊也說了,估計一會兒就過來。8”當著小淺的麵,肖牧之也不敢說自己沒給陸媽說,他私心裏覺得,此時小淺肯定是不願意看到陸媽的。

他把湯罐和食盒放到一邊桌子上,然後把煲湯一點一點舀出來盛在小碗裏,遞給陸少勳。陸少勳扶起小淺,輕聲說:“好歹先喝點湯,暖一暖,乖了。”他將她靠在床頭,才接過肖牧之手裏的碗勺,舀一瓢在唇邊碰了碰,試了溫度再送到小淺的嘴邊。池小淺倒是沒有拒絕,乖乖地喝著,隻是眼神始終低落在遠處,像失了焦距一般無神,一口一口像偶人一樣接著他喂過來的湯。小半碗湯喝下去,肖牧之又舀出一點兒紅棗桂圓粥來,小淺一樣乖乖地任陸少勳喂,隻是她越沉默聽話,看在他二人眼裏,越是心疼要死檣。

喂完粥,陸少勳用紙巾幫她擦擦嘴,再去握她的手,吃了東西,她的手總算回暖了一點。他柔聲問她:“躺下再睡會兒?”

她點了點頭,就著他的手臂躺下去,緊閉著眼,不一會兒,好似就睡沉了。陸少勳這才和肖牧之一起退出病房。

這撕心裂肺的幾個小時,也許是天也不願多看,太陽早避到海天那一端去了,月亮也掩在月間不情不願地,這入夜的天色就格外沉鬱壓抑。

陸少勳朝肖牧之伸出手掌,肖牧之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從兜裏掏出煙和打火機一起放他手裏。他用力打燃火機,點了一支,狠狠吸入肺腑。

“究竟是怎麽回事?”剛才的紛亂悲戚逐漸褪去,眼底留著深黯狠絕的厲色。他終於有空檔來問問是什麽樣的傷害,讓小淺失了孩子。

肖牧之沉著臉一五一十地說了,說到後麵眼神如刀劈向他:“當初我說收拾了那女人,你非攔著。”他胸腔劇烈起伏著,一時的惱憤又忘記了掩飾自己內心深處對池小淺的在意兢。

陸少勳看在眼裏,眼色再幽深幾分,但開口隻是淡淡地,“我不是護她,我是不願意你惹事,我們都不小了,不能像當年一樣,想打殺就打殺,進局子就進局子,我有小淺,你父母年紀也大了……”

響鼓不用重錘,肖牧之滿腹激憤被他的勸告壓下去,悶悶地別過臉。陽台外,夜燈已經亮起,橘色燈光籠著兩個男人高挑頎長的身影,投射在牆麵上,竟然身姿落寞,不複少年。其實,那些道理肖牧之怎會不懂,那些所謂熱血,所謂不管不顧的孤勇或灑脫,都隻是年少時才可揮霍的。那時候他們兄弟幾個,敢做劍走偏鋒的投資,敢背起行囊去挑戰最驚險的峽穀雪峰,敢與人惡鬥狠打到一同進局子,而如今,大哥守著妻小,萬事足矣,連生意場上的競爭都能避就避。二哥散了手底下那些馬仔兄弟,隻和董雙程拍什麽公益電影。三哥投身警界,仕途艱險更是不能行差踏錯一步。隻有他,不願意麵對已經長大的事實……

“不是舍不得她,是不值得,因為對付那女人把你的前途耽擱了,不值得。”陸少勳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聲音沉過夜色,“小淺也不希望你那樣。”他把話說得似淺猶深,眼前生死相交的兄弟,他最疼的老五,以前什麽樣的心思瞞過他?可是這一次,卻結結實實想瞞住所有人,瞞住他對小淺的那些心思。

以往,覺得他心性幼稚,又在女孩堆裏嬉笑慣了的,大概見了那個可愛有趣的女孩子,都會樂意親近一些,所以他對小淺格外關心,他也未曾多想。可是今天他那樣失控的情緒,甚至對自己大打出手,他再也無法寬慰自己,那隻是單純對朋友的愛護和關心。可他能說什麽?眼前小淺癱軟在**,事情一塌糊塗,他哪裏還有精力和能耐來解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糾結,隻是很堅定地相信,便是動了情,老五也不至於分寸全無,盼他會自己去解開……畢竟他年輕,愛情究竟是什麽模樣,也許他並不真正知曉。

下午發生的一切,確實讓年輕的肖牧之大大失控了。那些被怒火和焦急撞擊的理智,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連一個地被撞倒,狼藉一地,此刻陸少勳的幾句話,像是彎下腰幫他一個一個扶起來,默默收撿這殘局。他心裏猛地一驚,在兄嫂的婚姻裏,自己算什麽東西?這一出糾葛裏,自己的表現有多可笑多混賬!他背著燈站著,臉色埋在陰影裏,長而風情的睫蓋住眼底的傷色,張了張嘴最,最後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喚了一聲:“四哥……”

陸少勳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對他笑了笑,然後轉身摁滅手中煙頭,走回病房去。

池小淺還在沉沉睡著,他摸了摸她額頭和手心,尚算溫暖。此時想起敲門聲,陸少勳起身去開門,安小樵和江梨氣喘籲籲地擠進來,後麵跟著穆以辰。

陸少勳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大家見池小淺還在睡著,於是都往陽台走去,卻見肖牧之怔怔地立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陸少勳跟出來,不發一言。

穆以辰拍拍他的肩膀,“老二和老三抽不出身來,叫我寬慰你,別太悶著,有事吱聲。”

“嗯。”

“醫生怎樣說?”安小樵焦急地問。

說到這些陸少勳鼻音就有點重,“別的都還好,但是失血比較多,需要多調養一陣。”

小樵歎了口氣,“這些日子我都來陪她,免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