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裏被澆了百草枯
池小淺轉過身，手臂橫在胸口擋住他，“今天好累啊，別折騰了行不……”
其實他今天也有點疲倦，倒不是身體上的，是心裏有點累。隻不過，抱著她就心裏的任何褶皺都能被撫平，於是才渴求更多，才想要。見她意興闌珊，他微微有點受傷，但也體諒地鬆開她。
“陪爺爺逛街累了？”他撩開她披散在麵前的頭發，才發現她頭發還微濕著。
“又不吹頭？可能以後老了頭疼！”他下床從櫃子裏拿出電吹風，插上了給她洗洗吹著頭發。她的頭發沒燙也沒染過，而且從來就用幾塊錢的嬰兒皂從頭洗到腳，所以發質也不見得好，但是他掬在手裏，卻如珍似寶。
吹完頭發他低下身子放電吹風，卻看到她深處被子白生生的腳丫子，隻是有點紅，於是把她腳撈起來放在掌上看，“你看都磨紅了，明天我帶你去買幾雙好走路的軟皮鞋子，你那個鞋子硬邦邦的，看把腳傷著了。欞”
頭發上的溫度還沒散去，腳心又感受到他的掌心的溫熱幹燥，他一下一下輕輕揉著，揉散了她滿肚子的鬱結。不去懷疑了，池小淺想，真的，除非李眉遠鬧到麵前來，要不沒必要疑神疑鬼庸人自擾了。
放下心事的池小淺漸漸睡著，陸少勳把她的被角掖好，躺在一邊怎麽也睡不著，索性起來走到陽台上抽煙。他的煙癮也是和李眉遠分手後才有的，那時候覺得失戀的滋味真難熬啊，才漸漸依賴上煙草。
他和李眉遠的第一次爭吵，是在接到特招入伍的政審通知以後。他是作為網絡人才被特批吸收入伍的，他滿心以為李眉遠會為他高興，雖然他和穆以辰在美國年紀輕輕就幹了好幾票大生意，賺了不少錢，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對於一個出生於紅色家庭的男生來說，能回到自己國家為部隊出力，還是感到無上榮光，也覺得責無旁貸。可是，李眉遠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脬。
當他把這個自以為的驚喜說出來，李眉遠整個人就有點失控，她不敢相信地問：“陸少勳，你要回國？這麽大的決定你怎麽不問問我的意見！”
他那時怎麽回答的？他說“我以為我走到哪兒，你必願意跟到哪兒……”
是他錯了，對於一個在教會學校長大的孤兒來說，對於平盡全力拿全額獎學金出國，又憑出色音樂造詣拿到特殊人才綠卡的李眉遠來說，那個隻給了她灰色童年記憶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回去。
“眉遠，你相信我，即使我回國成為一名普通軍人，以我目前的積蓄，你一樣可以衣食無憂，那些苦日子不會再重演的，乖。”
他無力的勸慰，卻看到她眼裏全然是濃濃的失望。她哭著反問：“豎琴音樂在國內哪裏有市場？我為這個理想拚了那麽多年，剛剛靠近成功，你叫我回去？對，陸少勳你是有錢，可那是你的錢！我不要依傍著男人過日子，我不要放棄我的夢想……”
其實，去部隊對陸少勳來說並非什麽夢想，他將這視為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原本那些當頂級黑客之類的所謂夢想，讓在這份熱血麵前，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但他不能那樣去要求李眉遠，她隻是個姑娘。
愛情，夢想，年少的人，總喜歡將這兩樣東西放在天平上比較重量，似乎都在考驗著對方，你愛我多一點，還是愛你自己多一點？
少勳的婚假結束，準備帶著池小淺回部隊去了。當他看到池小淺收拾出來要帶的東西，瞬間就無語了，二丫自己帶的換洗衣服就一小包，而要帶的貨就半屋子！
“不用帶這麽多吧？”
“這是最基本的了！”
陸團扶額，看來隻有再找輛車親自運貨過去。上次“清音美人”慘遭暴露的陰影還盤踞在心頭，這次怎麽也不敢喊石樺來運了。
也難怪池小淺重視這些貨，這些可是她和江梨擴大經驗規模以後新進的爆款。江梨可是拿出自己這麽多年來私藏的所有紅包錢跟著她幹的，而且田心聽說以後，也翻出了自己的繼續，要求入股。池小淺瞬間有了一種致富帶頭人的責任感，覺得自己碉堡了，每天忙進忙出的充實得不行。而陸少勳就納悶了，他媳婦兒以前在市區的時候整天也不怎麽出門，怎麽跟他到了部隊上，反倒每天轉幾趟班車去市區呢。真搞不懂那小網店有什麽可忙的。
今天池小淺又神神秘秘出門去了。
陸少勳一個人下了班回來，他掃了一眼屋裏，真是狗窩一樣，被子沒疊，她的衣服、漫畫書、零食到處丟散……倒是她那間堆貨的小儲物間收拾得很幹淨，貨品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的，陸少勳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下飯菜先收拾屋子。
這是什麽書？他發現最近池小淺居然開始看有字的書了？以前她都隻看漫畫的，還都是什麽什麽，耽美！
剛結婚那會兒，他見她一有閑工夫就捧著漫畫書看，還不是發出“哇！好帥，”，“終於撲到了我擦！”之類的讚歎聲，忍不住湊過來看這小破書寫的什麽，能讓她這麽激動，結果，就看到漫畫裏兩長得很娘炮的男人抱在一起接吻的畫麵，關鍵是那倆貨全是穿的軍裝製服！！！
當時他扯掉書就咆哮，結果她跳得比他還高，隻差掀桌子拆房子指責他幹涉她個人愛好，還上綱上線升級到他不是真的愛她！這祖宗太會抓人七寸了，陸少勳頓時屈服，哄了老半天才把“你不愛我”這個論調遏製住。然後，就乖乖地坐在那裏聽祖宗訓話，祖宗於是給他進行了一場“耽美”文化啟蒙教育，鬼扯到什麽“反對自然主義文學”，還普及了一堆什麽“年上攻”“年下攻”“女王受”，還捏著他的臉說“像你這種，就叫直男……”
他真的很想去問問穆以辰他們幾個，他們老婆也深深沉迷這種文化嗎？真的像池小淺說的那樣，這是最強勢的風潮嗎？為什麽有這麽叫人起雞皮疙瘩的風潮啊……所以，當他看到池小淺居然看正經書的時候，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看之下又被雷了，《一分鍾百萬富翁》《財源滾滾》《富翁是這樣煉成的》。他翻了翻內頁，這些書很多句子還被她用紅線劃了記號，什麽“如果一個人選擇的路，沒有任何人質疑，那說明他選擇的是一條非常普通的路。”
“這……”她到底是要鬧哪樣！她賣**這條路難道還不夠奇葩嗎！
正雷著，池小淺一邊打電話一邊笑得很燦爛地從外麵走進來。“嗯嗯嗯，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合同簽了……”
有情況！陸少勳聽這電話就知道小丫頭絕對有事情瞞著他！
晚上，池小淺照舊坐在床頭上網，跟江梨田心她們嘀嘀咕咕。
原來，今天她們三個見了一家小型服裝廠的老板。池小淺店裏賣的情趣內衣，就都是這個廠生產的。池小淺拿貨拿熟了，就跟他們老板成了朋友，前幾天，池小淺拿江梨嚐試創作的情趣內衣設計稿給他看，哪曉得這老板一拍大腿，決定買江梨的設計。原來，這家服裝廠自從嚐試生產情趣內衣以後，銷量大好，於是放掉了成衣生產線，決定專業生產情趣內衣，正苦於沒有自己的設計。
而令大家都沒想到的是，今天見麵談這事的時候，池小淺這鬼精丫頭居然提出來，想用江梨的設計可以，但是我江梨要技術入股，獲得幹股，以後按比例分紅。而且要用她的網店要作為產品的直營店，免收她的加盟費用。
談完出來，江梨和田心對池二妞佩服得那個五體投地呀，江梨還說，任何跟她哥接觸久了的人，都會變得很厲害很腹黑！池小淺抖著毛心想，切，關他什麽事，他除了教我幾個體位，其他的什麽也沒教，做生意這是姐自學的成果。
現在三個丫頭正在QQ討論組裏，熱火朝天地YY這個情趣內衣品牌應該叫什麽名字。她到處檢查插座、開關，都沒有問題，過一分鍾的樣子，屏幕又抽風似的重新亮起來。然後三個丫頭都看到她們的討論組裏多了個人。網名叫“套馬的漢子。”
你加進來的？那是誰？江梨和田心紛紛發消息問池小淺。沒有啊！我沒加！
套馬的漢子：入股要不要算我一份啊？各位。！！！！這網名，這語氣……池小淺腦海裏又一群草泥馬奔騰而過，她丟下鼠標就往書房去。果然，陸少勳坐在電腦麵前，屏幕上是打開的QQ界麵。他一隻手搭著老板椅的扶手，一隻手叼著煙，覷著眼看向跑進來的池小淺，“問你呢，算我一份？讓我也一分鍾變百萬富翁？”
“……”果然是他，能在那麽短時間內，悄無聲息潛進別人電腦搞突然襲擊的也隻有他了。這是池小淺第一次見識他這種彪悍的神技，心裏其實崇拜的激流洶湧的，隻是，網絡部隊上校發揮專業技能探自己老婆的軍情，是不是腹黑了點兒，無恥了點兒……
也難怪陸少勳心裏有點窩火，本來，像他們這種根正苗紅的家庭，誰能接受媳婦兒去賣這種東西，他寵著她，由著她的性子鬧著玩兒可以，但是還想擴大規模？還要和人份股？還瞞著他。
“陸少勳，請把你的火力對準敵軍，不要炮轟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婦孺！”她嗆聲。
“嗬嗬，婦孺？怎麽會是婦孺呢，你很快就成百萬富翁了，池總，算我一份吧。”
“額……嗬嗬，可以呀。”反正都被抓到了，裝傻賣萌再說。
“要出多少錢？怎麽個投資法？”
叮，他真的感興趣？池小淺上當了，一五一十把她們仨擴張店鋪以及跟服裝廠份股的事情全說給陸老板聽了，心想陸少勳要是願意投資，那簡直就是大生意啦！而陸少勳聽著她的介紹，眼皮子直跳，這丫頭長本事了啊，還真是條路子，生財有道。可是她也不想想，陸家這種根正苗紅觀念傳統的家庭，哪能接受媳婦兒去賣這種東西，以前他寵著她，由著她的性子鬧著玩兒可以，但是還想擴大規模？還要和人份股？別妄想了。
“池小淺，賣這個就是你的理想？”
“對呀，有人愛藝術，有人愛仕途，我就愛錢，賺錢就是我的理想！買這個真的挺賺錢的，隻是我的本錢不夠，不然早發了，現在有機會，我當然要好好幹一票大的！”她說得唾沫橫飛，還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誰告訴你有機會的？”
“當然有機會呀，服裝廠那邊明天就跟我們簽合同了。”
嗬，他很不屑地掃她一眼，冷笑，“沒機會的，我，不，同，意。”
池小淺瞪大眼，這廝耍她！她跳起來，“憑什麽！”
“就憑你是我老婆，我不讓你做這生意，你還把江梨也拖進來，你就不怕家裏全知道嗎？”
“知道就知道！我不偷不搶的，憑什麽不讓我做生意！”
“總之你休想，我放一句話出去，看誰還敢跟你們合作？”
龍有逆鱗，池小淺也有炸毛的時候，自從她媽媽走後，她就逼自己獨立堅強，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搞定，所以也沒有誰能在她的生活裏多嘴多舌。而且這幾天她東奔西跑才談下來這個合作，他不誇她能幹就算了，還想阻撓？
還不止，他指了指儲物間的方向，“那堆東西，明兒也全部給我丟了，那個網店也別開了，你真的太無聊想工作的話，我找人給你安排個……”
“陸少勳！”他話還沒說完，池小淺就已經炸了，“我知道你是裝的！裝成一副很了解我很尊重我的樣子，其實你就是大男子主義！你就想我成天呆在家給你當家庭主婦當保姆！”
池小淺覺得心裏委屈，她就覺得這樣充實忙碌一點挺好，就像這幾天，她忙起來就很少去想什麽李眉遠的事情了，她真的不想像那些被養在家裏沒事幹的女人一樣，每天閑的蛋疼捕風捉影地鬥小三。這話她剛才的話真的說得過了，家庭主婦？保姆？誰見過像那家雇主為保姆這麽鞠躬盡瘁的！洗衣做飯做飯洗澡端茶送水還揉腳！還暖床！陸少勳嘴角提了提，隻留半個冷笑。我當然比不了和你青梅竹馬的盛澤了解你。當初盛澤一回到B城，她就逼著自己去找工作，她隻在乎盛澤喜不喜歡她，別人怎麽看她根本不重要是不是！“池小淺你真看得起自己，你看看家裏丟得這亂七八糟的樣子，你是天仙還是神女，我有必要娶個保姆回來天天伺候她嗎？！”
可憐的陸團！他要表達的不就是——我就是愛你才娶你，就是愛你才樂意這麽伺候你！可是，生氣真的影響思維表達好嗎，這句話被他繞出了無數歧義，特別聽在心裏蹲著個神仙姐姐的池小淺耳朵裏，那簡直平地一聲雷啊！
池小淺眼眶子一下子脹紅了，咬牙切齒地：“陸少勳你要什麽天仙你娶去，幹嘛招惹我！幹嘛要扭著我結婚！這婚就不該結！”
看吧，又是這句話，隻要一點點不順意，她就懷疑這樁婚姻，她就後悔嫁給他。陸少勳突然覺得心裏那畝田被澆了百草枯啊，他小心嗬護的小花小苗兒全給澆死了，剩光禿禿的一片荒蕪。如果是盛澤勸她不要開店呢？她肯定立刻關門大吉回家安心伺候他吧……有些事不能想，想下去就生了根似的在心裏蔓延，很快，那畝田裏長滿了毒草。
男人的怨毒有時候也挺可怕的，說出來的話叫池小淺不敢置信，他指著他們那張大床冷笑說：“池小淺，你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你跟我在這**都睡了幾回了？你還想反悔回去嫁盛澤嗎？”
陸少勳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怔住了，心裏狠狠抽痛一下，瘋了嗎，這是要刺傷她，還是刺傷自己？他當然知道，盛澤，是她最不可言說不能觸碰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