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處,身之所至。”

地境東勝神洲,東海之畔,模糊虛無的扭曲之間,季月年的身形由虛化實,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七彩琉璃天幕之底。

連續施展十數次心道神通,即便是以季月年渾厚到無法想象的神魂底蘊,此時也足足消耗了半數之多。

拂袖在身周布下冰藍的光幕,季月年於琉璃天幕之下席地而坐,取出數道上霄靈氣,將其揉在了掌心。

“此物用來恢複神魂竟然這般快,此前我一直將其當做修持所用之物,著實有些浪費。”

思忖之間,季月年一邊使用上霄靈氣恢複神魂,一邊心神動念催動出了蓬萊仙境的洞府仙光,凝神望了過去。

“若我不曾記錯,其中還有些差使正是位於下境幽冥。”

天地三界,乃是上境、地境以及下境,而地境常被天境生靈稱之為“下界”,並非幽冥之境的“下境”。

半透明的氣運光幕在其身前緩緩凝聚而出,密密麻麻的光字不住地滾動,時不時地有光字黯淡下來,顯然已是被其餘的蓬萊仙境生靈所接取。

有些差使僅僅隻能做上一次,便似誅殺望曦魔女的差使,季月年將其領取之後,其餘生靈便無法再次接取這道差使。

而有些差使則是不受此限製,譬如那宛鬼之淵的宛鬼命珠差使,無論有多少蓬萊仙境的生靈領取,其都不會在氣運光幕之上黯淡消失。

“前往下境幽冥,南方角陰鬼帝治下,角陰四域之中的任意一域,取任意一顆巡境鬼王的鬼源之珠,將其上交長老殿,可獲得十五道歸墟界緣。”

“前往下境幽冥,北方羅酆鬼帝治下,羅酆六天之中的任意一天,取任意一顆巡境鬼王的鬼源之珠,將其上交長老殿,可獲得十五道歸墟界緣。”

……

季月年眸光沉凝,望著這些針對十殿閻羅、五方鬼帝治下疆域的差使,想到了自己當初與牛聖嬰借道幽冥境壁之時的情景。

那時候其所遇到的巡境鬼王,便是羅酆六天之一,紂絕陰天的一位尊王。

凡稱之為鬼王的生靈,至少都有著幽冥四境的修業,再加上其所持幽冥天令的加持,其戰力足以匹敵尋常的道源六境三屍聖人。

不過這些差使之所以常年無人接取,並不是因為蓬萊仙境道間宮的生靈無力誅殺這些巡境鬼王,而是因為這些鬼王背後都有著盤根錯節的勢力。

牽一發而動全身,誅殺一尊巡境鬼王容易,可若是引出了其背後所在勢力的天主、宮主,到了那時候,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未可知。

在那氣運光幕之上看了半晌,季月年始終都不曾找到太過適合的下境差使,微微搖了搖頭,拂袖散去了眼前的光幕。

“落雪。”

翻掌之間,三尺光虹自虛無之中流淌而出,顫動輕鳴。

季月年低垂著目光看著手中的落雪神劍,繼續道,“下境幽冥的六道輪回之中,有著大大小小諸多輪回隧道,若是細分開來,全部算上足足有著數十種之多,你要往生哪一道?”

白發白瞳的少女在虛光之中顯形而出,低聲道:“小殿下決定便是。”

季月年道:“若是依我之意,還是此前所言的地境人道輪回最為適合,畢竟在下界地境的四大部洲,隻要修至三災太乙真境,度過三大災劫,便可久視長生。若是不曾刻意與人爭鬥,在四大部洲的人間陸境之中生活,怕是想死都難。”

落雪道:“我知曉了。”

季月年微微頷首,繼續持著上霄靈氣恢複神魂,不再開口。

虛光所化的白瞳少女則是小手輕拂,將落雪神劍抱在了懷中,赤著雙足,安靜地走出了湛藍光幕的範圍。

季月年輕輕睜開了雙眼。

白瞳少女並未回頭,抱著三尺長劍,低聲道:“小殿下,我想去昭明神山走走。”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季清嬋應在神山深處修行,將此物帶上罷,我便不去了。”

其拂袖之間,那顆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懸浮在了身前。

落雪回過頭來,怔了一怔,隨後捧過這顆散發著猩紅光暈的命珠,轉身離開了季月年所在的湛藍光幕,赤著雙足踩在了昭明山境的潮濕砂礫之上。山中不知年。

數日光陰不過彈指,季月年終是將神魂蘊養至了圓滿,緩緩睜開了眼睛。

湛藍的光幕微微顫動,白發白瞳的素衣少女靜立於身前,懷中依舊捧著那顆宛鬼三境的命珠。

似是察覺到了季月年的目光,落雪搖了搖頭,道:“我尋遍了昭明神山,並未見著季清嬋的氣息。”

“原來已經離開了麽。”

季月年站起身來,翻袖收起那顆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我等這便下境幽冥罷。”

落雪沉默著化作散碎的光流,融入了落雪神劍的劍身之中。

季月年取過落雪神劍,心神感應之下,頃刻間便尋到了千萬裏之外東勝神洲陸境邊緣的一座鬼府,身形扭曲之間一步踏出,驟然便消失在了此處。

“三十六般變化之術。”

神通默念之下,季月年變化成一隻透明的蝴蝶,自境壁虛無之中振翅飛出,朝著那鬼府深處落去。

無論是四處巡察的鬼差,還是駐守鬼府的鬼將,對其都不曾有半點察覺。

直至季月年所化的透明蝴蝶飛入了直下幽冥的五彩旋渦之中,這些鬼將、鬼差仍舊還是毫無所覺。

自幽冥境壁之間衝霄而上的有無數道沉浮在黑暗之間的光柱,這些光柱連通著幽冥下境與地境人間之中的無數鬼府,其真正的作用隻有一個,便是協助六道輪回旋渦,收攝地境人間生靈隕滅之後下境往生的真靈。

身處鬼府光柱之中,再臨幽冥境壁,季月年的心境卻比上一次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驀地,極遠處有巡境鬼王的氣息悄然而至,季月年這裏卻早已催動鳳儀霜雪玦,將自己完全掩藏在了金闕天寶的超脫源力之間。

浩瀚的黑暗之間,持著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帶著諸多生靈行過此處,穿過數之不清的鬼府光柱,根本不曾在季月年所在之處停留。

有著金闕天寶護持,其此次下境之路,順利的理所當然。

不知過了多久,季月年所變化的透明蝴蝶終是落至了這道漫長光柱的盡頭,進入了真正的幽冥境壁之間。

與地境人間截然不同的氣息漫入神魂,季月年散去了變化之術,顯出本來的麵貌,細細感應著幽冥之境的氣運靈機,與上境靈力、地境靈氣相互對照之下,一時之間竟是有了許多新的修行感悟。

驀地,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眉頭驀地皺了起來。

其想到了那隻能夠知曉過去未來的幽冥之獸。

諦聽。

若是光陰長河重新衝刷梳理,所有關於“過去”之事都不複存,而在梳理之後的現世諸事之中,此獸卻是根本不曾隕滅。

“我此次下境幽冥,雖然能夠瞞過持著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可卻絕對瞞不過此獸。”

“不過此時我在其眼中,應當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境天驕。”

“下境幽冥廣闊無垠,諸事紛雜,它就算察覺到了此事,按理說也不該太過在意才是。”

這般思忖之間,季月年已是穿過了幽冥境壁,重新施展變化之術,輕鬆躲過了隧道盡頭之處鎮守鬼差用於收攏真靈的幽冥法器,身形扭曲之間,出現在了千萬裏之外的一座山崖之上。

事實果然如其所料,在不知名的隱秘之處,諦聽正百無聊賴地趴伏在地,腦海深處有著數之不盡的畫麵洶湧而過。

而季月年違反下境幽冥天規,取巧穿越幽冥境壁之事雖然極為清晰地落入了其眼中,可它就連聳拉著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這一幕畫麵便如滄海一粟,淹沒在了那些愈來愈多的光流之中。

金闕天寶在某種程度上能夠隔絕超脫生靈的探察,可卻擋不住諦聽的觀想,隻因其是州天三界之中最為特殊且隻有一隻的幽冥天獸,生來便有著聽察三界的能為。

隻不過它望見的事實在太多太多,除卻能夠動搖界源的通天之事,否則它絕對不會輕易開口,亦是不會太過在意三界茫茫生靈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