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鬱異香藹,氤氳瑞氣開。
巍峨華美的重重仙闕之間,纏繞著瑰美絢麗的清羅紫氣,翡翠珠簾映玉階,鴛鴦掌扇遮鑾駕。
玄陰仙宮深處,熙攘喧囂的諸仙盛會已是散了去,瑞祥靄光搖曳,仙禽清唳漸歇,寶閣華燈,瑤台彩結。
那宮闕大殿之內,放著八寶紫霓墩,擺著九鳳丹霞榻,又有千花碧玉盆,又有五彩描金桌,數十個隨侍仙女來來往往,將諸仙盛會所餘下的靈羹珍肴、瓊漿仙酒盡數撤了下去。
瓊雪殿。
季月年望著眼前與夢境之中一般無二的景象,側頭看向了那丹霞軟榻上的少女。
她身著雙層織鸞雲紋嫣紅霓裳,戴著繡星篆月的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白皙如玉的晶瑩耳垂之上綴著華彩瑰麗的仙靈玉璫,朱紅的霓裳裙袂垂落在了瓊雪殿的雪玉殿磚之上。
青霜生的本就清麗無雙,諸般映襯之下,在七彩垂珠冠的兩側,滿頭漆黑如瀑的青絲於潔白的脖頸處垂了下來,安靜地攏在了嫣紅霓裳之間。
“少了一句話。”
季月年輕聲道。
青霜側過頭,道:“甚麽?”
季月年靜靜地望著她,搖了搖頭。
在其記憶之中,那夢境之中的少女在此時曾言,五千餘年光陰,不過似是一場恍惚夢境。
原來,那個夢境之中的少女,一直都是青笛。
五千餘年之前,正是季月年與青笛在東勝神洲再次相逢之時。
不知怎地,季月年的心緒有些煩亂,站起身來,朝著瓊雪殿之外走去。
瑤池聖境依舊是熙熙攘攘,一派萬靈來朝的盛景。
前時的仙宴之上,除卻上聖娘娘邀請的諸多地境道統之外,還有著許多生靈慕名而來,西牛賀洲積雷山的牛聖嬰、千焰龍女以及棲狐小公主等人亦是親自前來,帶來了許多賀禮。
不止如此,甚至就連地境西海龍宮的仙龍公主、北極天闕的北極仙翁等等,皆是送來了豐厚無比的珍寶靈物。
居於瑤池聖境的洞庭八仙則是合力煉製了一件極為美麗的寶物,將其送予了青霜仙子。
上聖娘娘早已傳下敕令,敕封瑤池聖境的“仙靈之女”青霜為瑤池仙子,在瑤池之中的地位甚至比瀾玉公主都要高出一些。
瓊雪殿的殿門之外,見得季月年出得殿來,侍立在旁的一個高大青年立時便跪了下來,恭敬道:“見過玄陰老祖!”
季月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稱仙諱便可。”
那高大青年抬頭望著麵前清美無雙的白袍少年,憨憨地笑了笑,道:“可是老祖……”
季月年輕拂袍袖,狂風大作,在高大青年的哀嚎聲中,徑直將其卷入了不知名之處。
身著霓裳花嫁的青霜走出殿來,身後帶著長長的織鸞拖尾,行至季月年身側,與其一同望著靈機鼎盛的瑤池聖境,輕聲道:“玄陰仙君,上聖娘娘特意派人前往北俱蘆洲極北邊陲,尋來數個天資根骨不錯的季氏後裔前來陪伴於你,難道你不高興麽?”
季月年搖了搖頭,神情極為罕見地有些惘然,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青霜挑了挑眉,道:“何事?”
季月年側過身來,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紅裙少女,道:“季鴻。”
青霜怔了一怔,當初星落坪之上,星隕天尊的推算逐漸在腦海之中浮現而出。
沉默半晌之後,青霜開口道:“我看過三爺爺的推算,季鴻隻不過是一個凡俗之人,再正常不過,其三世因果亦是不曾缺少,乃是土生土長的北俱蘆洲凡俗土著。”
季月年望著她的眼眸,語氣有些冰冷:“正因為如此,才讓我愈加迷惑,他實在太過普通,以至於普通到了讓我不敢置信的地步。”
“趙陰月,乃是月神往生之身。”
“即便其命中該有此劫,可卻怎麽也不該應在一個凡夫俗子身上。”
言至此處,季月年在青霜的麵上移開目光,重新望向了熙攘喧囂的瑤池聖境,“青霜,既然你在星隕天尊那裏看過我的經曆,那你還記得季鴻是怎麽死的麽?”
青霜頷首道:“他是臨死之前幡然悔悟,為了使你妹妹季鵲雪燃起心火,所以犧牲了自己。”
季月年的眸光刹那之間變得冰冷無比,一字一頓道:“事情便出在這裏!”“心火,乃是在生靈的真靈之上燃燒而起!”
“即便修行九千年光陰,我都不曾聽聞有甚麽沒有後患,完全轉移心火的法門!”
“上境生靈人人皆有心火,你可能對此感受不甚深刻,但是在地境,有著數之不盡的生靈根本不能燃起心火,終其一生,隻能修一個虛火之境,永遠都無法真正修行!”
“當初我流落命界之時,遇到沒有心火的生靈,縱使有心點化,可也對其沒有絲毫辦法!”
“季鴻不過隻是一個凡人……”
“怎麽可能有能力剝奪心火!?”
往昔的回憶洶湧而至,一幕一幕清晰至了極點,使得季月年這裏渾身都有些發冷,“他作勢要奪我心火,難道也是一個騙局?!”
“季鴻……”
“你到底是誰……”
見季月年心境**漾,青霜微微皺了皺眉頭,伸手拉過季月年的雪袍袍袖,道:“玄陰仙君,暫且定下心神。”
季月年凝望著瑤池聖境的繁華盛景,眼前卻是依稀出現了那個高大俊朗的綢袍男子。
他麵色威嚴,行事縝密,可是無論如何看,都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凡人。
可是他的異常之處,又實在太多。
當初季月年尚不知曉,但如今隨著修境提高,回首看去,那時季鴻所做的事卻是處處透著詭異。
不知不覺地,季月年隻覺得有一個更大的秘密籠罩著自己,這種感覺幾乎讓他窒息。
可是此時光陰長河已經重新衝刷梳理,當初在趙陰月身上布局的妙善尊者、菩提祖師等皆已經失去了“界劫”與“過去”的記憶。
即便季月年有心尋找答案,可也已經無處詢問,當初菩提祖師等人為何要布局在季鴻身上。
“還有一事……”
“當初趙陰月到底是如何得知,過去的我便是燃燈古佛……”
想到此處,季月年驀地回想起了趙陰月當初留給自己的些許破碎真靈記憶。
月光透過窗欞,她坐在床榻上持著佛家木雕,而季鴻那時候就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她。
“我知道如何尋找答案了。”
季月年冷聲開口。
青霜有些驚訝,道:“當真麽?”
季月年點頭道:“如今的州天三界,若要找到我想知道的那個秘密,隻剩了一種辦法。”
青霜望著他,不曾開口。
季月年抬首望著皎白的陰月,目光之中露出複雜之色,道:“太陰神女。”
“她如今尚未取回趙陰月的全部記憶,亦是不曾與我相認。”
“我若要知曉真相,需要讓她主動收回趙陰月的所有記憶。”
“然後在她那裏,把趙陰月的記憶一點不剩的挖出來。”
“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青霜神色有些怔然,道:“太陰神女乃是日月神靈,踞有窺天九境道場月宮,即便是我星落坪都不敢與其作對,僅僅憑著九境道場之力,太陰神女便足以抵得上一尊窺天九境的無上存在。”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絲複雜的笑意,道:“自生來我便背負著沉重如天的因果,一直都在枯燥的修行之中度過,無情,無欲,無望,無生。可是如今,我已經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這個真相,我一定要找到,即便使得這州天三界天塌地陷,生靈盡滅,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