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45節

“在看什麽。”見我望向他,他問。

我指了指屋簷。

“冰淩。”伸手一摘,拔下一根來捏在指間:“有什麽好看的。”

“覺得有點懷念。”

“為什麽。”

“因為小時候冬天經常可以看到的關係吧,說起來,好象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嘴角牽了牽:“那個城市也能凍出冰淩來麽。”

“以前也有過和這裏一樣冷的時候。”

聽我這麽說,鋣沒再說話,隻轉著那根冰淩在手指間把玩,冰淩閃閃碩碩,旋轉在他修長的手指裏,像團尖銳美麗的花在盛開。

“鋣?你冷不冷啊?”這麽沉默了半晌,覺得手指有點麻,我隔著手套對它們哈了口熱氣。

那麽冷的天,我全身除了一張臉,能裹的都用帶毛的東西裹住了,而他依舊和昨天一樣一件襯衣外加一件薄薄的外套。也不知道在那上頭這麽坐了有多久,雪在他肩膀和腿上積了薄薄的一層,他卻似乎沒一點知覺。

聽見我這麽問,他搖搖頭,一雙嘴唇微微蠕動,像是在嚼著些什麽。

忽然想到了昨晚的問題,我又道:“昨晚你是不是去河邊了?”

他點頭。

“幾時回來的?都沒聽見動靜。”

“隻是出去轉了轉,沒太久。”

“昨天和嬸嬸看到你了。”

“是麽。”

“還叫過你。”

“沒聽見。”說著話低頭又看了我一眼,他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我愣了愣。

有點突然的一句話,可似乎又說到了我的心裏去。

事實上從爺爺房子出來以後我就開始在琢磨這個問題了,一個不受自己親爺爺歡迎的孫女,到爺爺家拜訪有什麽意思。到現在還沒辦法忘記他和六姑說到我時那種語氣,那語氣像他房子穿風的客堂間一樣讓人透骨的冷。

可是心裏想歸想,到了嘴邊,還是改了一下口:“我們才來呢,鋣。”

“不被歡迎,住得有意思麽。”

淡淡一句話,卻仿佛看透了我心思一般。我一呆。

正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鋣的頭一抬,朝北麵看了一眼。這同時那方向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我驚得幾乎是從台階上直跳了起來。

循著聲音迅速回頭朝那方向看,這時邊上一陣腳步聲響起,本在裏屋坐著的親戚們全都聞聲出來了,一張張臉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等回過神和我一樣奔出房子朝那裏跑過去的時候,一個人影遠遠從北麵那棟不大的小樓裏跑了出來,跑的速度極快,一路跌跌撞撞,幾乎有點慌不擇路的樣子。一眼看到我們,她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顧不得爬起來,伸出手對著我們一陣猛揮::“阿寶!!阿寶出事了!!!阿寶出事了!!!!!!”

阿寶是我四姑姑林寶芬。

一聽見說她出事,四姑父一把推開擋在他前麵的我,朝著那幢樓直衝了過去,幾步已經奔進了大門,而就在我們剛剛跟著跑到門口,卻見他又以同樣的速度從門裏退了出來,臉色白得發青,一頭撞在緊跟其後的三叔身上,腳一軟撲地跪倒在地,一聲不吭背過氣去。

“根發?根發?”三叔被他的樣子嚇著了,扶著他的肩連搖幾下沒把他搖醒,把他交給身後的三嬸,他站起身帶著眾人朝屋子裏走去。

我也一塊兒跟了進去,就跟在三叔的身後。

一路進去,偌大的客堂間裏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幹淨而空**,正中央一張八仙桌上倒是熱鬧的,熱熱鬧鬧擺著七八盆五色斑斕的糖果點心,一排香應該剛被點燃不久,長長的香頭上飄飄嫋嫋幾絲青色的煙,用那種清甜的味道填補著房子裏空曠的濕氣。

記得三叔說過,這幢朝北的小房子本來就不是用來住的房子,二樓是倉庫,一樓逢年過節的會用來祭奠老祖宗。

那麽阿寶姑姑在哪裏?把姑父駭得麵無人色的又到底是什麽東西?

琢磨著,走在前頭的三叔已到了裏屋的門前,手抓著簾子把它朝邊上撩開,正要往裏進,一腳剛邁出,他猛一轉身對著我們一聲大叫:“女人都別進來!”

可已經來不及了。

一連聲尖叫在這同時從這屋子裏炸開了似的掀起,瞬間恐懼似乎像無數隻看不見的手突然從屋子每個角落蜂擁而出,噗地刺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又將這些被它刺中了的人牢牢定在原地,驚恐得亂了方向。

隻連連倒退著,包括跟在他們身後的我。因著地上躺著的那個人。

那人就是四姑林阿寶。

橫躺在裏屋的地板上,半個身體露在門口中間,臉朝上,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直直對著天花板。

幾寸長一根粗大的冰淩透過她的嘴貫穿而入,她的嘴張得很大,嘴邊上的皮都裂開了,暗紅色的血透著冰淩的光,折著一閃一閃紅寶石似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