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63節

拿出來的一瞬我頭腦覺得有點恍惚,因為一些不該產生的感覺。

一個人的記憶最早可以從幾歲開始?

一個人對一件事的記憶最多可以保留多久?

聽說過幾個版本的說法,每個版本都不太一樣,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人的記憶像個很深很深的倉庫,從最初到最終,無數的記憶被一個個儲存進去,有些標誌特別明顯的,會被記得特別深刻,有些標誌不那麽明顯的,會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逐漸沉澱在記憶的最深處。偶然被一些事一些東西喚出一星半點的印象,雖然不那麽明顯,我們把它稱作為潛意識。

我潛意識地再次感覺到眼前這個場景的熟悉,在二叔把那隻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的一刹那。

被二叔從盒子裏拿出來的是五根足有四五寸長的釘子。

離得不算很近,在二叔手裏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釘子的具體樣子,可是我卻知道它們是什麽樣的,就像它們在我記憶裏活生生存在過。它們是那種做工很粗,類似那種用來釘一些樟木箱之類大型家具的釘子似的長釘。不過特別的是,雖然釘子本身做得粗糙,但釘帽卻細巧得緊,表麵一朵梅花似的分成五個瓣,上麵還班駁留著些金漆的痕跡。而就是這一點讓我印象尤為深刻,雖然我沒辦法想起來到底是在哪個地方哪個時候留下的這樣的印象。

事實證明我的這層模模糊糊的印象並沒有錯。

被二叔用力插在桌子上後釘子很完整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和感覺中一樣,它們粗糙而陳舊,隻有頂部一點在燭火裏微微閃著光,那是還沒被時間侵蝕掉的幾塊金漆。自釘帽下一指寬處開始,通體被一層綠鏽蓋滿,隱隱爬著些暗紅色的痕跡,沿著釘身蜿蜒纏繞,不經意看過去,就好象一道血在釘子上爬。

但我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可以肯定我從小到大從沒見過這樣一種釘子,但在第一眼看到它們的那瞬,我竟然有種曾經見過它們的強烈感覺。

我甚至知道它們的用處。

表麵看上去,它們像是釘樟木箱專用的長釘。

可是它們不是,甚至可以這麽說,一般人家裏決計是不會去弄來這樣的釘子來打家具的,因為它們的用處根本不是被用來釘家具。

它們是用來釘人的,釘死人。

突然覺得腦門心微微一陣酸麻,像是有什麽尖尖的東西頂著腦門這層皮在往裏鑽,不由自主一層雞皮疙瘩,我乍然間想起了幾年前獨自在火車上所碰到過的一些事情。

那個腦門心被釘了顆釘子的紅衣服小女孩,那個被一釘子紮死的走屍人……

除了狐狸我對誰都沒說起過的一個秘密,這段可怕的經曆已經在心裏被我刻意壓得很深很深了,而這會兒一下子被這根釘子給喚了出來,突然得讓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直覺二叔可能會要用這釘子做些什麽,我一個冷顫。

這時二叔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寶珠,二叔對不住你。”

我呆了一呆。

沒來得及回應他的話,二叔他又道:“大老遠把你從城裏叫來,本來想,老爺子最近硬朗了些,十多年了你們一直都沒再見過麵,能一家人都到齊了熱熱鬧鬧吃頓團圓飯,多好。”

說到這裏頓了頓。感覺周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下意識把頭沉了沉。目光依舊停留在二叔的臉上,看著他一根一根把那些釘子從桌子上拔出來,然後再次開口:“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寶珠啊,二叔知道,今晚的事你一定很不理解,”伸出手在整個客堂的人群前劃了個圈,他輕吸了口氣:“我們這群人,大過年的把屍體抬進屋,神神道道的幹嗎來了?你一定這麽想,是不是。還有你這個堂哥,”斜眼看向始終在一旁靜立不動的伊平,鼻子裏低低一聲冷哼:“不知羞恥地做出了這種有違常倫的事,你說我林庚生到底吃錯了什麽藥,非要把這麽件醜事鬧得全村都知道。簡直是瘋了,是不是。”

“二叔……”短短幾句話把我心裏想的都明明白白說了出來,臉一下子燒得發燙,我抬了抬頭試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卻被他擺擺手製止了我的話音。

眉頭微微蹙起,他看了眼手裏的釘子:“其實有些事本來不該對你說,因為當初答應過你姥姥。可眼下……”歎了口氣,再抬起頭,望著我的那雙眼睛目光微閃:“眼下除了伊平,林家就隻剩你這一條血脈了,凡事總該讓你明明白白的,你姥姥泉下有知,應該也不會責怪我這擅自的決定。況且,你也都那麽大了,沒什麽不可以讓你知道的。”說到這裏話音再次一頓。似乎在猶豫著什麽,他收回目光再次看了眼手裏的釘子,片刻又朝身邊八仙桌上那排燒得透亮的蠟燭看了眼。

半晌終於下了決心,微一點頭,彈指敲了敲桌子:“今天就跟你講講吧,二十年前那個和現在差不多的日子,在這塊地方發生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