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69節

蒼白色的臉被頭發遮去了大半邊,一件大紅棉襖在夜色裏幾乎被染成了絳紫色,那麽無聲無息間突然出現在那片空落落的黑暗裏,驚得我心髒猛地一緊。

是誰?!

閃念間條件反射地朝後一退,指住那方向正想出聲提醒狐狸,那身影聽見動靜朝前走了一步,沒等我開口,對著我的方向緩緩抬起頭:“寶珠,回來睡了?”

“二……二嬸?”

站在狐狸背後的身影是我二嬸。

似乎在地上找著什麽,和我匆匆打了聲招呼之後她隨即又低下了頭,一邊把身上那件大紅棉襖收了收緊,一邊端著手裏的蠟燭貼著牆朝前慢慢地走。蠟燭可能是剛被風給吹熄的,走廊的窗開著,風很大,在過道裏吹得人一陣陣發寒。不過她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些,甚至沒感覺到自己手裏的蠟燭熄沒熄,隻是彎著腰在牆角邊仔仔細細地看,一邊時不時地把被風吹落到額頭的發絲朝後掠。

才想起來,其實這件衣服吃晚飯時就看二嬸她穿了的。

大過年的又連著碰上那麽多的事,今晚吃年夜飯的時候,家裏幾個女人都商量好了似的穿得紅紅綠綠,也許是想借著這樣熱鬧的顏色來衝喜吧。一屋子都是這樣深深淺淺的顏色,所以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就沒特別留意,也所以在會兒乍一看到二嬸這身衣服,把我給嚇得不輕。

我差點把她當成了那天晚上那個沒有五官的女人……

“二嬸,你在找什麽?”片刻見她慢吞吞從我們邊上走了過去,我忍不住問。

“鑰匙。”說著話人已經來到了樓梯口,蹲下身在周圍一陣摸索,她輕輕歎了口氣:“六丫說就掉在這裏的……怎麽沒有呢……沒有鑰匙我怎麽進去……”

“什麽地方的鑰匙?”

“你爺爺那屋的鑰匙……”

爺爺屋子的鑰匙?

一聽這話我不由得愣了愣。爺爺那屋的客堂門一直都是開著的,要什麽鑰匙:“二嬸,爺爺那裏門沒鎖。”

“沒鎖?”本已下樓的步子停了停,二嬸回頭看看我:“瞎說,你爺爺病了以後就老疑神疑鬼的,不鎖門晚上會睡不著覺,怎麽可能沒鎖。”

“真的沒鎖,我剛進去過。”脫口而出這句話,話音剛落,忽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正琢磨著到底哪裏不對,二嬸的目光從我臉上轉到了我邊上的狐狸身上,忽閃了一下,輕輕道:“小離,你這是……”

就那麽短短幾句話的工夫,狐狸已經從我房間裏轉了一圈出來,一手拿著他的包,一手拉著我的行李箱。

見我二嬸問,他笑了笑:“嬸嬸,我們要回去了。”

“回去?現在?”

“沒有,我們……”一見嬸嬸眼裏狐疑的目光,我忙開口否定。可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狐狸一步上前把我擋在了身後,然後回頭朝我輕掃了一眼。

嘴裏依舊是對嬸嬸說著話:“嬸嬸,打擾好些天了,這幾天寶珠有點水土不服,看著好象越來越重了,所以我想趁早把她帶回去。”

“水土不服?”重新上樓,二嬸朝我走了過來:“寶珠,你哪裏不舒服?”

我看看她,再看了看狐狸。

一時吃不準狐狸看向我的那種奇怪神色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幹脆閉口不答。耳邊聽見狐狸又道:“拉肚子有三四天了,再下去我怕會出什麽問題。”

真是夠拙劣的謊言。

“噢……你二叔這裏有頭孢,要不然先吃吃看?”而二嬸嬸居然還信了。

“沒用的二嬸,已經吃過了,不管事兒。”

“這樣啊……”猶豫了一下又看看我,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對我說什麽,這時狐狸忽然丟下包朝她身邊靠了靠:

“嬸嬸,”伸手在她那根蠟燭上輕輕一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的,二嬸手裏的蠟燭倏的下突然就亮了。一瞬間映亮了半條走廊,映出狐狸那雙彎彎的笑眼,在這突然而來的光亮中有點妖嬈得有點異樣:“您先找鑰匙吧,別管我們了。”

“鑰匙……噢……對,鑰匙!我要找鑰匙去開門,”似乎被狐狸一句話給提醒到了,不再管我們是不是要走,二嬸轉身就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在台階的每個角落裏仔細看著,嘴裏自言自語:“庚生他瘋了,快快……我得快點找到鑰匙去把老爺子請出來……快快……”

“二嬸……”一瞬間想起了之前的話問題在哪裏——爺爺不是已經去世了麽……二嬸她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而為什麽明明已經是一個死去很久的人,不論叔叔嬸嬸還是姑姑們,他們在我麵前都要裝作他還活著的樣子?

坦白對我說會有什麽問題麽?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們對我有任何隱瞞爺爺已去世這個事實的必要。

不過這當口也來不及更多去考慮這個問題了,直覺二嬸這會兒的行為有點不對勁,我幾步跟過去想把她叫住。

剛追到樓梯口,肩膀卻被狐狸給一把扯住了,我愣了一下轉回頭:“狐狸?”

“我們回家。”對我丟下這幾個字,狐狸目不轉睛望著二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