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84節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麽可怕的聲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很淡,平板得幾乎毫無音調可言,那麽一個字一個字從沙啞的喉嚨裏輕輕地吐出來,卻讓人感到一種透不過氣來的緊繃。隻覺得那種細小的聲音把我的心髒都給抓疼了,可它還是不停不停地往我的耳膜裏鑽,鑽得我忍不住彎下腰一陣幹嘔。

然後看到一道影子緩緩遊移到我的腳下。

被我身後房間裏透出來的微弱光線拉得很長,那道影子看上去就像個個子特別高大的女人,融合般從後麵一點一點和我的影子重疊到一起,我看不到她走動時步子的起伏。

就那麽無聲無息間,脖子後忽然冷冷地一冰:“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眼睛……”

近在耳畔的聲音,細碎而模糊,卻在突兀間嚇得我無法控製一個驚跳。

沒等反應過來,那道身影已從我身邊慢慢走過,長而粘的頭發密密遮擋著她大半張臉,她頭垂得很低好象在地上找著什麽,一邊找一邊嘴裏喃喃地自言自語:“看沒看到我的眼睛……他們就把它丟在這裏的……你有沒有看到。”

我張大了的嘴巴,可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就在她從我邊上經過的一刹那我看清楚了她那張臉,夜色裏紙似的青白青白的,一道暗褐色的痕跡從額頭中間滑下,細細的一線,在蒼白的皮膚上顯眼得有點突兀。而除此,這張臉上一無所有。

這顆從伊平身體裏鑽出來的頭,它上麵是沒有任何五官的。

“林家的孩子在哪裏啊……”耳邊再次響起她的話音,低低的,像是惟恐驚了什麽似的。一路走一路手在牆壁上刮擦出尖銳的聲音,她手裏握著根釘子,是我之前用來釘在伊平頭上的那根,不知怎麽的會到了她的手裏,被她捏在手心,尖銳的釘尖從指縫裏刺出,一路走,一路在牆上拉出道歪歪扭扭的線:“你說,他們把我的眼睛藏到哪裏去了……我的眼睛……”說到這裏忽然站定腳步,慢慢地把頭轉向我,她捂著自己的臉好象在哭:“他們也要把它帶走麽……還給我……”突然霍地抬起頭用手裏的釘子猛指向我,她一聲尖叫:“最後一個!”話音未落,人急轉身快步朝我走來:“最後一個!!還給我……把你們欠的都還給我!!!”

我一下子回過了神。

幾乎是在她走到我麵前的同時猛彈起身抓緊了狐狸轉身就往樓梯口方向衝,一路上幾乎是連滾帶著爬,因為狐狸重得我沒法光靠兩隻手的力量去把他完全抱住。隻能一邊拖一邊跑,一不小心被他尾巴絆住摔一跟鬥,滾出幾步遠倒是一次也沒想著是不是疼,隻是光慶幸自己沒有往回滾。

不過倒也再沒聽見那女人的腳步聲繼續追上來,連尖叫聲也似乎在我沒察覺的時候一下子消失了,空****的樓梯裏隻有我拖著狐狸狂奔的腳步聲,還有我粗重的喘息。

很快樓梯口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加塊步子連拉帶拖拽著狐狸往下衝去,冷不防一腳踩空,我和他一頭朝下栽了過去。

這一交跌得我差點背過氣。緩過勁就看到狐狸就在我幾步開外的地板上橫躺著,四腳朝天,依舊死了似的一動不動。

我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無比絕望的一種感覺,因為狐狸身邊靜靜立著的一雙繡花鞋。

鮮紅的緞麵,上麵一雙對它來說過大的腳半套在裏頭,另半隻露在鞋子外,足尖點地高高踮著,像穿了雙無形的高跟鞋。

再往上,我不敢看了,隻控製不住地整個身子抖篩子般發顫。然後聽見嗒的聲輕響,那雙腳跨過狐狸的身體朝我一步跨了過來。

頭皮轟然間猛一陣發乍。

本能地想往後退,可是全身再使不出一點點力道,隻眼睜睜看著那雙腳一步一步徑自來到我麵前,蹲下身,慢慢歪過頭將那張沒有無官的臉貼近我的眼。

蒼白……蒼白……一片模糊的蒼白……

撲鼻而來一股冷而腥的味道從她那把黏膩得海藻似的頭發上散了出來,味道很濃,酸不像酸臭不像臭。突然覺得這味道很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在哪裏聞到過,還有這種渾身冷得控製不住想發抖的寒意。可是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什麽也想不出來。

“寶珠……寶珠……”耳邊聽見她又道。忽然脖子上冷冷地一冰,激靈了兩下回過神,我意識到那是它的手指。一動不動貼在我的皮膚上像是在感覺著什麽,忽然間朝下一滑徑自鑽進我衣領:“有沒有看到我的眼睛啊……”

“啊——!!”一聲尖叫我本能地朝後猛地一縮。兩隻手條件反射地抓住了她那隻手用力往外拔,倏地陣腥風,混亂裏感覺到她的臉朝我一個貼近,又在驟然間觸電似的朝後縮了縮。

我趁這機會急跳起來轉身就朝後麵的樓梯間裏衝。直覺身後那東西無聲無息朝我迫近,一頭鑽進那個狹窄的空間,我砰地聲把那扇從我住進來開始就沒見被拉上過的木板門用力合關上。又用最快的速度摸索到邊上的拖把,頂上門把它死死卡住。隨之門板嘭的聲巨響抖了抖,我聽見拖把柄卡嚓一聲輕響。

所幸沒斷,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