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308節
回到家,意外地看到素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狐狸坐在一起。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忙忙碌碌把一隻箱子和幾包東西朝狐狸房間裏拖,嘴裏哼哼唧唧的,半天我才認出是變成了人身的傑傑。
“這是怎麽回事?”我問狐狸。
狐狸沒有回答,回答我的是滿頭大汗的傑傑:“老東西要住我們家,老狐狸要傑傑幫他收拾行李。”
“住我們家?”我再看向狐狸。
他抬頭朝我嫣然一笑:“暫住。”
“為什麽?他自己沒住的地方??”
“每次來看他,我都和他住一塊兒。”這一回,回答我的人是素和,他說話時都不屑看我一眼:“隻有他這裏比較幹淨。”
“五星級酒店的套房更幹淨。”
“那裏,髒得讓人不敢進去。”
你倒幹淨!
這句話沒說出口,我想自己還是有點克製力的,雖然今天的天氣或者發生的事都可以作為我不去克製的理由:“狐狸房間太小了,睡不下兩個人。”
“這個,我們早習慣了。”
“睡客廳吧,我幫你鋪沙發,狐狸房間沒空調,熱得很。”
“謝謝,我沒習慣睡沙發。”
“那狐狸睡。”
“狐狸也沒那習慣。”
“你還真了解他。”
“那是自然。”
“好吧,我給你們拿席子。”
“拿席子做什麽。”
“打地鋪啊。”
“不用了,我們睡**。”這話說完,他回頭朝我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半是微笑,半是認真。
“狐狸房間沒空調。”腦子不知怎的忽然變得有點亂,直到被他一伸手搭在我手腕上,那感覺驚得我一個激靈。
素和的手冷得像塊冰,在這種悶熱得快要炸開鍋的夏夜裏。
“瞧,”然後聽見他輕聲道:“我不在乎有沒有空調。”
“狐狸,你睡客廳吧。”沒再理他,我抽回手把目光轉向狐狸。本指望他能說些什麽,因為狐狸一向討厭別人侵犯他睡覺的領地。可眼下他卻同樣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隻趴在扶手上吃吃地笑,也不知道什麽讓他笑得那麽開心。
“狐狸!”我再叫。
他總算朝我看了過來:“不。”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那瞬間他看著我的表情有點陌生。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下意識補了句:“你會長虱子的。”
他眼睛一彎,又笑了:“哦……呀……狐狸不想長虱子。”
我不自禁鬆了口氣:“那麽……”
“那就讓他睡你房間吧。”
“睡我房間??那我呢,難道讓我睡你房間??”脫口而出,然後後悔得想找個洞鑽。
“嘖,”所幸狐狸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你麽,你可以睡沙發。”伸著懶腰站起身,他把這幾個字說得理所當然。
睡沙發?笑話,我怎麽可能在自己的家裏睡沙發?而且還是作為整個家裏唯一的雌性動物。
可是把自己枕頭和毯子從房間裏拿出來丟到沙發上的時候,我似乎沒想過這一點,當時腦子裏唯一的念頭是衝動和賭氣。沒錯,賭氣。
賭氣很容易把自己繞到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
睜眼看著天花板,半天睡不著覺。腦子裏亂糟糟的,眼前兩扇門,一扇狐狸的,一扇我的,都關得緊緊的,我的房間裏躺著那個名叫素和甄的男人,那個隻要一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臉,我全身就會沒法控製長出刺來的男人。他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住到我家裏來了,還睡在了我的房間。我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默認這一切,因為他和狐狸和鋣是故交麽?還是因為最近自己心裏頭莫名多出來的一種奇怪的心態。
那種即使麵對著會很不快樂,卻還是反複強迫自己一次次去麵對,去感覺的心態。
林絹說這種心態叫自虐。
可是沒事,我為什麽要自虐?我為什麽要去正視這種人的存在。
想不通。我想打電話去問林絹,可轉眼又想起她現在的狀況,雖然告別時她看起來已經若無其事,我猜她應該還沒恢複過來,那樣一種奇怪的尷尬,如果她真的很在意那一點。
我想她是在意的,對那個少年。
少年很好看,所以林絹會被他吸引,這很自然,而這種吸引又在同時給了林絹一種奇怪的罪惡感,雖然我覺得那沒有什麽。這樣一種人怎麽會不吸引人呢,換我一樣被吸引。不過對於我來說,更吸引我的地方,似乎是他在當時給我的一種稍縱即逝的奇特感覺。
少年身上有種奇特的味道,不知道林絹有沒有注意到過這一點。少年還讓我把一樣並不屬於林絹的東西交還給林絹。
那東西林絹不肯拿著,所以依舊被留在了我這裏,那隻精致漂亮的夏奈爾零錢包。少年說它是被林絹忘記在他那裏的,我不知道是他記錯了,還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為什麽?
琢磨著,我忍不住拿出那隻包捏手裏反複看了起來,不過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如果它對林絹來說有什麽特別的含義,我想她應該知道,並且不會把它留在我這裏。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想明白那些又怎麽樣呢,它跟我有什麽關係,這又不是我的事。我自己還被困擾著不是麽,隻要那個叫做素和的人一天不離開這房子。
翻個身,眼角掃到了黑暗裏那隻安靜站在飲水機邊的瓶子。
不知道是光線的關係,還是白色的瓷在黑暗的夜裏會顯得特別明顯,它看上去亮閃閃的,閃這層柔和的光,光折射著瓶身上那個窈窕的女人,很清晰,清晰得幾乎能感覺她那雙細長的眼睛在靜靜對著我看。
這感覺讓我在半分鍾後一個激靈。
我移開了視線,因為聽見一些聲音。
很小,似乎是從大門外傳過來的,一些細細的刮擦般的聲音。就在靠近門下那道縫隙的地方。
我忍不住抬頭朝那方向看了看。
聲音消失了,隻有夜歸的行人在外匆匆走過的腳步聲。
重新躺回到沙發上,繼續瞪著天花板尋找睡覺的感覺。天花板上映著外頭樹葉被風吹得搖晃的影子。一波一波地動,讓我想到商廈裏那個突然從八樓跳下去的女人的長發。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記得她的長相,隻記得她頭發很長,在她茫然地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那把長發也像這些樹枝的影子似的搖曳著。
後來她看到了我,因為除了我沒人能看到這個時候這種樣子的她。然後她對著我哭了,試圖奔向我,甚至她的腳已經離開了地麵。我朝後退了一步,於是她就消失了,消失的時候還在哭,很絕望地哭,似乎在說我不想死。
不想死,為什麽要尋死。
門上的剝啄聲又響了起來,比剛才大了一些,我不確定是不是要起來過去看看。或許是老鼠,可是對於老鼠來說,那位置似乎高了一點。
喀嚓喀嚓……啃木頭似的聲音。
但我家的大門是鐵門。
“嗒!”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窗口外一閃而過,就在我剛準備閉上眼睛不去理睬那些聲音的時候。然後那扇門猛地顫抖了起來,像是外麵有什麽東西在狠狠地撞擊它,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它無聲而劇烈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