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警察趕到公司的時候,那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接受他們盤問時michael和ada趕回了公司,並且在michael的堅持下,他們不得不放棄對我的繼續盤查,而任他把我送回家。

那時候我是很感激他的,當時的我腦子很亂,突然碰到這樣的事情,突然間被人刪除了幾乎全部的心血,我亂得在警察麵前說話有點顛三倒四。

記得他帶我離開時把我摟得很緊,因為我的肩膀一直不停地在發抖。

之後的幾天,警察分別來公司調查了好幾次。

取了一些物證,做了很多筆錄,可是那個闖入者雖然在天井和辦公室裏留下了他的腳印,最終我們沒能從公安局獲得來自他的更進一步的消息。我想可能是因為案件太小,除了我的文檔外沒有任何損失,所以就被他們輕置了吧。隻是通知小區加強了保安,不過,那也就最初的幾天看上去比較虛張聲勢一點。

警察來調查的那幾天我一直沒有看到過丁小姐。ada說她去國外渡假了,而她不在的時候,她所負責的事情暫時由ada代為接管。

ada不像丁小姐那樣時不時會周旋於員工之間調節下氣氛,但她做事比丁小姐果斷幹脆,所以在短短幾天過後,這場對於我來無異於一場災難的非法入室事件,就這樣在警方的敷衍和公司上層比較低調的處理中不了了之。

不過從那天開始,公司晚上不再有人加班,所有人一到下班時間就都準時回家了,包括在一些業務展示會前那種比較忙碌的時段。

那幾天我比較鬱悶。

一來因為寫的東西有很大一部分沒有備份而無法恢複,二來我一直很想和michael談談關於那個闖入者對我說的話,以及我對他所做那些行為的疑慮。這些是我在警察麵前都保留了的,因為隱約感覺到那人所說的東西,可能會對野薔薇的存在不利。

可是他總是很忙,忙著周旋於警察和隨之而來客戶的種種猜測和提問之間,忙得連抽空單獨和人談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我隻能在沉默中用目光追隨他匆忙的身影。

所欣慰的是我的文被刪除後很快在網上引起了一場比較大規模的轟動效應,那幾天大批的留言和郵件蜂擁而至,安慰我的,咒罵那個非法闖入者的,求我快點更新的,比比皆是,總算給了我一點比較大的心理安慰。凡是搞過創作的人應該不難體會到,當自己辛苦創作的作品在自己眼前一瞬間被毀於一旦,那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很多東西丟了可以重來,但思路和創作是不可以的,再完美的複製都達不到原先一氣嗬成的效果,所以在那幾天裏,我麵對著網頁上那幾塊因為沒有保留備份而不得不做出的留白,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調劑自己心裏的煩躁和失落。

michael說,沒關係,丟了就丟了吧,不要去想那些陳舊的東西,你可以繼續更多更優秀的,pearl。

可我覺得,雖然以前聽他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但惟獨這。因為他並不從事創作,所以不會了解一件作品對創作者的重要,哪怕這些創作靈感其實來源於他本身。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平靜,安穩。

小區因周圍住戶的一致要求所以開設了夜間巡邏;公司裏按了一台報警器;有通知說一樓每戶天井那些原本裝著好看的鏤花鋼矮柵欄可能會被一些類似籠子的高柵欄代替,不過沒人有意見,因為在看不到的危險麵前,人人選擇的是安全。

但之後類似的事件倒是再也沒有發生過,盡管小區入口那些門衛都變得有點神經兮兮的,尤其是一到傍晚,不過顯然這一帶在那晚之後的日子裏太平得連個可疑的影子都沒有發現。

一切很快又恢複到了沒有出事前的狀態,上班,下班,工作,閑聊……

可就在人人都覺得已經不再會有問題發生的時候,我卻開始漸漸感覺到,在某些方麵,我似乎發生了些什麽問題。

問題的起源是因為晚上不能加班。

家裏因為考慮到節省開支的問題,被我斷網了,所以我更新文章的時段隻能選擇在白天。這其實原本也不是個問題,隻要寫完,什麽時間更新都一個樣,對於一般人而言。

我本來也是那麽認為的。

可是短短不出幾天,我開始感覺到了這一小塊看似並不重要的工作節奏被打破之後,隨之而來它對我的某種影響力。

之前我曾提到過,那段時間我比以前容易感到口渴。

以往一天裏喝一兩杯水就夠了,就是一天不喝,最多隻會在晚上感到嘴唇有點幹。自從開始寫作後,可能是經常沒日沒夜對著電腦的關係,比較容易上火,那陣子我特別容易口幹。往往一停下手指在鍵盤上的動作第一件事就是喝水,而且水沾了口就會一直喝到杯底朝天,像是幾天幾夜沒沾過水。

就是從隻能在白天更新我文章的那段日子開始,這種口渴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因為我寫不出東西。

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直以來我很享受於晚上發貼後那些潮水般湧來的讚美和激動的字眼,可奇怪的是,同樣那些id,同樣那些字句,它們所帶來的這種享受感在白天卻不是那麽明顯。雖然白天也有很多人在看,在給我回帖,可是我在那些字裏行間找不到晚上看時那種充實的感覺。

到底為什麽而充實,我不知道。

於是慢慢地,在白天對著屏幕打算開始寫些什麽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漸漸寫不出什麽東西了,因為一種碰觸不到什麽時的空落落的失落感。

腦子時常會空空****的,雖然晚上所做的夢無時無刻不在嚐試著透過我的大腦、我的手指往外鑽。可是手指敲在鍵盤上的時候,什麽東西都出不來。

然後慢慢開始,我發覺自己在晚上一個人靜坐著的時候,也寫不出東西了。

這是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斷絕了來自網絡那頭的信息,看不到彼端回應的空虛,所能感覺到的唯一的東西是整個房子裏我一個人獨處時強烈的安靜和抽離感,我開始焦躁,對著空空如也的文檔,對著滿腦子快把我大腦撐破,但一個細節都無法從中滲出的思路。

我想我可能陷入了一種比較惡性的循環。

就象一個長期吸毒的人突然失去了毒品來源的供應,那一陣我真的發覺我染上了毒癮似的,而癮頭的起源,不知道是滿腦子想寫但寫不出來的小說情節,還是那些每晚讓我期待又享受的來自網絡那頭源源不斷的喝彩。

然後開始感到渴,從未有過的渴。

大杯大杯地喝著水,對著電腦大把大把時間地發呆。我很害怕,我怕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心理上的疾病,類似強迫症的那種,所以有時候我會逼自己不去碰水杯,逼自己對著電腦寫作,哪怕隻是一兩句話也好。

可是效果並不好,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越來越惡劣。

而對此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michael。盡管後來從旁經過時,他看向我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知道他一定在疑惑於我為什麽最近寫的速度會那麽慢。

但在還沒同他就那天的事好好談過、並且那個男孩所說的所做的一切在我心裏產生出來的疑團還沒被解開之前,這種悄悄發生在我身體裏的變化,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我覺得我應該是可以控製的,這種可能因為受了驚而出現的心理上的症狀。

可後來情況的發展,還是嚴重到了超出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