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西夏,有妖物名夤(yin),常居於薔薇科植物的周圍。生活習性似蠶,結繭育嬰,相貌似人,極美,性格溫順。主以人的種種欲念為食,偶然也進一些蔬菜水果,所以巢穴離人群很近。因常見其形卻並不聞有人被其所傷,所以一度與人較為親近。後有人貪其美色,將之帶回圈養熟了做妾,不料其生育夜噬主,隔日下落不名,徒留空繭一枚,幹屍一具。人見之大駭,此後被視為妖,見之即殺,於是對人警覺,遷徙入深山隱遁,到西夏末年,已難覓其蹤跡。”
合上《山海經》,把那些塵封了很久的不愉快記憶也一並合上了,點到為止,每次不痛快的時候我會把這些東西拎出來在腦子裏過一遍,但不會更深入,因為深入的話效果適得其反。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很多,不再像之前劈裏啪啦吵得讓人煩心,我覺得好過了一點。
今天心情很差,因為和狐狸吵架了。似乎從他住進來那天開始我就和他大吵小吵不斷,真應了那句話:人和禽獸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不過今天似乎是我不對在先。可能一早上就下雨,也可能最近做什麽事都不太順利,劉逸的事情過去之後心情就一直有點壓抑,碰上最近店裏的一些問題,所以脾氣就很差,結果為了一句話我朝狐狸發火了,跟他說讓他記住別老是自作主張做一些事,我才是這個店的老板。然後又對他說了一個字,那個當初對我男朋友說過的字,滾。
狐狸就滾出去了,在我火氣最大的時候。之後整整大半天沒見到他回來。
一度以為他會和我男朋友一樣,滾了出去再也不會滾回來,可是下午我一個人收拾店麵的時候,狐狸全身透濕地回來了。當時我的心情是高興的,不知道為什麽。甚至有些雀躍。
可是他回來之後對我的態度讓我寒心。
我從來沒見過狐狸那麽客氣的樣子,張口好的,閉口謝謝,叫他東不往西,那一瞬我真感覺他成了我一個單純的雇員,而不是那隻成天嘮叨抱怨,斜著眼睛從我的頭鄙視到我的腳的狐狸精。
我很不習慣。剛開始還好,因為他總算正常了,不再嘮叨,不再騷擾我,不再罵我小白。後來開始覺得不對勁,他那麽溫和有禮的表情,那麽合作的態度,那麽美麗的笑容……
我感覺我和他之間變得有點奇怪。
狐狸在別人麵前經常是那樣溫和有禮,並且笑得風度翩翩讓人心動的,除了對我。他在我麵前從來都沒什麽形象,不是傻了吧唧,就是對著我嘬著兩顆大板牙很猥褻地奸笑,一邊笑一邊叫我小白。所以別人都很喜歡他,除了我。
而這次在外麵滾了一圈後滾回來,他怎麽就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風度翩翩了,變得像個優秀的雇員了……變得我突然覺得沒辦法和他好好說話了……
一直到吃過點心準備睡覺,我和他依舊處在這樣的局麵裏。所不同的,他似乎感覺良好,沒有任何不適,並且就在半小時前,還在跟最後離開的那兩個女孩子打情罵俏了足有十分鍾,直到我最後忍無可忍把電源切掉才作罷。
而我卻不知怎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鬱悶,心情越來越差。
有種忍不住想抓樣東西過來砸一頓發泄一下的衝動,可手頭除了枕頭就是被子,我傻才會拿這種玩意兒去出氣。
所以隻能坐在這裏,聽著這樣和我心情一樣鬱悶的雨聲,翻開這本在桌子上擱了很久沒收的《山海經》,想一些遠比現在更加鬱悶的過往來讓心態平衡一下。
作用還是有的,至少,這會兒我覺得有點困了。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想好了,那隻該死的狐狸,那些讓我鬱悶的事情。琢磨著,我關燈準備爬上床。
還沒走到床邊,什麽東西忽然在我身後喀嗒一聲響。
聲音很輕,可是沒來由的,我覺得背上一涼。就在這時原本關得好好的窗突然啪地打開了,撲麵而來的風,冷冰冰打在我的臉上,隱隱帶著股熟悉的味道。
很淡,很香。
一把抓起**的枕頭,我腳底下抹了油似的猛衝出房門,頭也不回朝狐狸的房間奔了過去。
直到跑到他的房門口,剛才突然而來的恐慌突然間消失,我回頭看看我那扇黑暗裏紋絲不動的房門,腳底下變得有點遲疑了。
狐狸的房門關著,門縫裏亮著燈光,可是聽不到他的動靜。我站在門口半天沒下得了決心敲門。於是抱著枕頭在他門口坐了下來,就這那點點光線,看著自個兒的房間。
剛才那一瞬我聞到的味道,到底是真的還是我的錯覺?我不知道,因為很淡,淡得讓我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感覺錯了。可是突然之間就那麽一股風刮進來,還真是夠詭異的,說什麽,明天一早都得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扇窗出了什麽毛病。
琢磨著,頭頂上一亮,我背後一空。
抬起頭就看到狐狸叉著腰站在我背後看著我,斜著雙眼睛,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我沒言語。
他努努嘴,我站起身跟他進了房間。
那天晚上我在狐狸的房間,抱著變成原形的他睡了一個晚上。毛茸茸的狐狸抱在懷裏很舒服,那一個晚上我睡得很塌實,很香。
沒有再想我房間裏那個開得詭異的窗戶,也沒去想他今天那種讓我很不適應的態度。一夜的好睡,連個夢都沒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身上熱得有點受不了了我這才迷迷噔噔醒過來。
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幅結實光滑的人的胸膛,沿著胸膛往上看,看到狐狸一雙眯眯彎著看著我的眼。我一驚。想跳起身可是手被他的腰給卡住了,因為昨晚抱得太舒服。想開口,可是他一張微微笑著的臉笑得讓我心驚肉跳,一時間居然一個字都沒辦法從喉嚨裏擠出來。
半天好不容易擠出四個字:“你幹什麽……”
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又笑了,匝了匝:“小白,睡我的床抱我的人壓著我的腿足足一個晚上,居然還問我幹什麽,小白,你還真是小白。”
“滾開死狐狸!”
“死狐狸不會滾。”
“你……”
“哧……”眼睛一彎,他低下頭:“小白,螃蟹什麽最硬。”
我瞪著他:“鉗子。”
“嗯,那螃蟹沒了鉗子可怎麽辦。”
我繼續瞪著他:“下鍋。”
狐狸點點頭:“小白,你在鍋子裏了。”
“什麽??”
他朝我眨眨眼,然後低下頭突然吻住了我的嘴:“早安,小白。”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
如果說夢裏時michael突然而來的吻讓我緊張而驚蟄,那麽狐狸這個突兀的吻讓我感覺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悄悄爆炸了。
狐狸精的吻。
然後看著他站起身,甩著尾巴妖嬈地離開了臥室,頭也不回。
然後慢慢聞到一些好聞的味道從廚房裏傳了出來,鑽進我的鼻尖。
然後我感到自己的嘴唇很燙很燙,像被火燒過了似的,因為一隻狐狸的早安吻。
然後站起身衝到廚房裏揪著還在興致勃勃做著早飯的狐狸暴打一頓,因為他在看我衝進廚房時的那瞬眼神快樂又單純。
“狐狸!!我要殺了你!!!”一邊追打,我一邊尖叫,有點抓狂。
狐狸一聲沒吭,隻是捧著臉滿世界亂竄,如果不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很欠扁,你會覺得他那樣子相當可憐。
就在我一把揪住他尾巴想把他拽到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了停下來。
很突然的一個停頓,我一頭撞在了他的背上。抬起頭就看他呆呆站在原地看著窗外,不知道看什麽,看得這樣出神。
循著他的目光,我也朝窗外看去,隨即愣住。
窗外依舊是雨蒙蒙的,隔著層玻璃,像從半空扯出道霧。霧氣裏一道身影從馬路對麵一步步朝我家的方向走過來。
高高的個子,銀白色的頭發被雨澆透了,濕嗒嗒貼在背後,沒了以往的輕盈和飄逸,看上去有點狼狽不堪。
怎麽看,怎麽熟悉的一道身影。
近了,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目光掃過大門,一眼撞進我的視線,他暗紫色的眸子隨之微微一閃。嘴唇動了動,突然絕望似的一聲低吼,衝到窗口一拳砸了進來。
我一驚。
還沒反應過來,背後一緊,我被狐狸一把拽著朝後退開幾步。站穩了抬起頭,那身影輕輕一躍已從窗口外跳了進來,站定,甩了甩發,散出一波濃濃的濕氣。
我望著他小心翼翼叫了一聲:“鋣?”
他原本注視著狐狸的眼睛再次轉到我臉上,又從我的臉上滑到我的手腕。半晌,嘴唇動了動,輕輕說出三個字:“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