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踏上堅實的地麵吧 第一百零三章 光棍一條
絢麗多姿的元天河從雪山飛流直下，最終延伸自海洋，綿延了幾乎大半個大陸板塊。其中段區域是離蟲族隕石基地墜落點最近的水源地，也是隕石基地周邊所能見到為數不多還存留著綠色的地區。
無論蟲子多麽強大，但其畢竟是碳基生物，也需要水的滋潤，因此即便是周邊大量地區都被菌毯所覆蓋，隨後更是因為炮擊清理掉菌毯之後，光禿禿的大地最終變成黃沙，但元天河周邊區域，即便是流經蟲族內部河段，依然被完好地保留了下來，甚至連河流兩旁的植物都得以幸存。
如此一來，元天河就成了蟲族控製區內僅存的幾個綠洲之一。
不過今天，地位特殊的元天河，也終於擺脫不了戰爭的洗禮。就在她的正上空，朋族與蟲族第三次侵略部隊的天空部隊之間那懸而未決的決戰，也已經進入了尾聲。
當然，無論他們打成啥樣，對於元天河而言，今天都是個悲傷的日子。因為文明之間的戰爭，她清澈的河水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幾乎截斷河流的兩艘突擊艦殘骸，以及以殘骸為中心，輻射十幾裏半徑的蟲屍大地。
河流中原本流淌的萬物生命之泉，此時也已經變成了充滿血腥氣息的粘稠物，蟲族、朋族、月靈人、遁甲人的血液交織其中，散發著詭異的氣氛，卻又因為周圍的動物都已經被驅散，蟲族也被調離，而變得如同地獄河所流經的區域一般，充滿著死寂與殘酷的美感。
一艘墜落的突擊艦外殼上，似虛似幻地漂浮著一群不怎麽看得清的影子。
在這些影子周圍，則零星地分布著不少星星點點的光團，仿佛星球的衛星一般的光團環繞著那些影子活動著。這些，都是達到靈魂級或者接近靈魂級，死掉之後能夠以亡魂存在，並依靠靈魂級亡魂不多的精神力保護著周圍同伴的戰艦亡魂們。
相比起其它蘇醒的靈魂級亡魂們，身邊隻有零星分布的一兩個光團的救援規模，漂浮在突擊艦原艦橋上方的柳原卻是比其它人厲害很多。
在他的亡魂周圍，漂浮著整整二十多團未蘇醒的亡魂光團，那正好是他所在艦橋中成員的數量。
一般而言，大家都是同時死掉的，沒有達到靈魂級的亡魂，其消散速度是非常快的。而靈魂級亡魂從死亡到形成光團，再到蘇醒，比普通亡魂多了一個步驟，也就是多了至少一倍多的時間。那為何，同樣是靈魂級，別人隻能救下來幾個，而柳原卻能夠救下整個艦橋的亡魂呢？
熟練地用意識感知能力，給自己製造出亡魂虛擬視覺的柳原，將視線從已經變成一塊鐵板的艦橋處收回，苦笑著掃過周圍的大地。
記憶似乎回到了墜落的前一刻。
那時候，戰艦的墜毀已經成為定局。
因為突擊艦的設計問題，在艦首裝備了控製範圍為半球的105mm主炮，占據了艦首全部地區，以至於其餘速射炮隻能壓縮到艦體中部和後部。
根據設計人員們的考慮，艦體中後部的速射炮群，製造的彈幕足以控製艦體周圍除艦首的所有區域。
至於艦首，主炮的威力可是要比速射炮大出很多，若是有蟲族妄圖從艦首突破彈幕，那麽主炮一炮就能轟開幾十米的蟲族。所以，設計人員們覺得梭魚級這種設計已經很合理的，至少在當時是設計人員、幻界模擬上都是如此說明的。
可此時此刻，柳原絕對會站在設計人員的麵前狂聲大吼。
“你們錯了”
錯的離譜，這些設計人員們完全忽略了主炮和速射炮的射速差異。
速射炮幾乎是不間斷地用子彈編織而成的鞭子鞭打著外圍的敵人，每分鍾600多發。而105mm的主炮，即便是配置了自動裝彈的機構，每分鍾才50發。
兩邊的差距造就了杯具的後果。
設計人員設計了一種公式：‘威力火力x射速x口徑’，然後他們就得出主炮正好可以和速射炮的彈幕結合的結論。
或許他們認為，在彈幕攻擊時想要從艦首突擊的蟲族，麵對它們時，主炮隻需要一炮就能清理前方所有的。
可是，實際戰場完全不同於想象。
當最初梭魚級與蟲子接觸時，對方被彈幕阻隔，就想到了從沒有被速射炮火力覆蓋的艦首突擊。而一開始，蟲子的突擊力量並不強，所以艦首的105mm炮每一炮都能清理一大塊的蟲子。
那時候的蟲子產生了錯覺，覺得從艦首突擊不劃算，畢竟速射炮要幾顆子彈才能解決一個蟲子，而主炮一炮彈就能清理一片蟲子。
可當進入決戰，雙方都打紅了眼一門心思想要突擊時，蟲族開始不顧傷亡地從梭魚級任何一個方向發起進攻。
這時的艦首，理所當然地不會被放過。
雖然每一次主炮發射，都能清理十幾隻蟲子，可蟲子的突擊想來大家都有印象了，那是幾十隻、幾百隻擠在狹的區域突擊的級別。
因此，即便主炮不斷攻擊，可蟲子在艦首的突擊依舊穩步向前。
而當蟲子發現了這一現象之後，它們不僅沒有降低在其它地方的突擊力量，以集中突擊艦首，反而進一步加大了其餘方向的突擊，從而吸引了艦橋成員的注意。在這時候，事實上隻需要戰艦做出高機動轉向動作等方式，就能避免這種情況，可因為被蟲族加強突擊而吸引了注意力，艦首的情況被艦橋眾人給忽視了。
於是，當悲劇降臨之時，柳原等人才發覺事情已經不可挽回。
蟲子從艦首一路突進，最先接觸到艦首105mm炮的蟲子甚至用自己的身體將炮口堵住，雖然那對炮擊威力毫無影響，卻讓炮口的轉動產生了困難，從而為後麵的蟲子提供了摧毀炮管軌道的機會。
隨後，殺掉了主炮炮台中失去主武器後用步槍攻擊的炮手們，蟲子頂著護衛隊的火力網，幾乎是以每前進一米都要付出至少二十多隻蟲子的代價進攻著。但一艘梭魚級，即便是梭魚改，全長也不過一百九十二米而已。
不過首先被突進的兩艘突擊艦的艦長都沒有等蟲子占領戰艦，就命令全艦做出了高速機動。
而此時，發現突擊艦缺陷的蟲族帶給艦隊的壓力陡增。
就在這時，柳原最先做出了選擇，在60的艦內區域被蟲族占領之後，隻能控製艦橋、餐廳、浮石動力艙和磁場引擎控製台幾個區域，船員損失40的他，立即命令戰艦下墜，並接通了全艦通訊。
“原野號失敗了，大家。”
“我們失去了60的原野號區域，雖然還占著幾個主要地點，可蟲子越來越多，以艦內的武器數量，我們已經失敗了。我們甚至連利用電核自爆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電核倉庫也被占領了。”
“現在，幾千隻蟲子或擠在戰艦內，或攀爬在戰艦外殼上，或是等待著戰艦周圍。而我們艦內，卻隻剩下不到一百人。至於周圍的戰艦，或是遭遇與我們相同的狀況，或是還在疲於應付想要把他們拖入與我們相同狀況的蟲子，所以，我們連外援也不要想。”
“因此，我們真的失敗了”
當柳原的通知在眾人的腦海中響起時，很多船員都感到了絕望和不甘。
眼看著幾分鍾前還戰況大好，聯合艦隊一艦未損，蟲子卻已經被從五六萬壓縮到不過一萬多，勝利似乎指秒可待。然而不過幾分鍾，蟲子就突破了那個被眾人視為生命線的二十三米彈幕最終攔阻距離，隨後就是急轉直下的現狀。
很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
“大家一定都非常不甘心是吧”
這時候，柳原突然大吼起來，讓本來絕望之中差點被蟲子殺掉的士兵陡然一陣，隨即即便是身處艦橋中的柳原，都能清晰地聽到所有人的吼叫。
“是不甘心”
“那好，現在，我有一個能夠一次性殺掉幾千蟲子，讓還留在空中的蟲子一下子減少13的機會，隻不過需要付出的是我們的命，不知道願不願意呢？”
精神力網絡中的人，能夠清晰感知聯入網絡之人的淺層情緒，但此時的網絡，卻仿佛湖麵般平靜。
所有船員們都平靜地向柳原傳達著一個回答。
當然願意。
柳原笑了，周圍艦橋中的士兵們也笑了，他們放棄了控製戰艦，一部分人守住艙門、天花板和地板，一部分人則開始在柳原的吩咐下，根據艦內工程師的安排，將戰艦所有的能源接到了磁場引擎，並直接用扳手敲斷了安全保護結構。
他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戰艦會失去所有的動力，即便浮石引擎也會失去效果，到時候，身處兩千多米高空的原野號和他幸存的近百名船員的結局是什麽，眾人一清二楚。
至於亡魂，誰都知道一開始神庭還宣傳可以即時救援全部船員亡魂，那不過是個安慰，因為現在連神庭都在那句話中加了個‘盡全力’。
但是這一刻，他們沒得選擇。
反正都是死。
所以，當磁場引擎不再是飛行工具，而被船員們結合從前某手突擊艦的做法，以更為龐大而又暴力的能量輸出方式，將那種做法應用到極致，使得引擎成為了磁場爆發的工具之時，天空中陡然放射出比之雷霆更為龐大的能量。
那光芒遠比人們所能想象的更加絢麗，因為那是生命與意誌交匯的產物。
而在那一瞬間，天空甚至失去了白日的光耀，隻剩下原野號爆發的震撼。
下一刻，原野號半徑一百米以內所有的活物、電子物品、能量物體，都在這樣的爆發下失去了行動能力，伴隨著外殼引擎上冒著滾滾濃煙的原野號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向下跌落。
唯一能夠幸存的隻有戰艦內部艦橋、引擎控製室、休息室、倉庫等為數不多裝備了保護機構的艙室，雖然這其中不止是有船員幸存，更有蟲子幸存，但眾人並不擔心。
因為還有墜落這一關。
甚至因為電磁爆發清理了走廊等地區的蟲子，暫時沒有危險的艦內成員們完全忽略了在大氣層內失重代表著什麽，而是平靜地感受著失重的快感，甚至於有人還無視平時刻意遵守的船員規章，將頭伸出舷窗什麽的。
“啊啊啊啊早就想這麽幹一次了”
“別害怕子，不就是有點震動嗎？就當是幻界模擬就是了。”
“這就是失重？真好玩，可惜以後沒法和大家一起去太空玩這種東西了。”
“@￥#……”
也不知道這是精神失常還隻是單純的豁達，至少身處艦橋中的柳原覺得這應該是眾人的一種灑脫。不過他隻是這樣坐在艦橋的艦長席上，靜靜地看著不斷下落的原野號，看著在失去浮石動力穩定之下，下落中還開始翻滾的原野號，心中一片平靜。
不過當地麵越來越接近，當高度警示器因為太過吵鬧被一旁的領航員給一拳頭砸成陷，指針永久停留在400米的高度時，柳原突然心中一驚。
不能不能讓大家就這麽死掉這些人都是擁有經驗的船員，不能就這麽輕易地奔赴本源
可又能怎樣呢？
柳原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連靈魂級都不是，隻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陰魂級巔峰，在朋族之中也許算是高手，可在艦長之中，他這種等級隻能算是墊底。
不入靈魂級，他自己死掉之後的亡魂能否留下來都是個問題，何談他人。
“不過，怎麽說也要努力一把。”
柳原‘最後’看了眼艦橋中發泄著的船員們，她們或許隻有幾秒鍾可活，但自己會爭取的，讓大家能夠‘活’的更久。
這樣想著，將放置在艦長操作台抽屜中那屬於個人珍藏的匕首偷偷取了出來，來不及細細撫摸，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地將匕首刺入了心髒，在劇痛傳來的前一刻，柳原猛地拔出匕首。
本打算再刺一下脖子以加速死亡，可已經沒有力氣了。
“艦長”
當周圍的船員們因為飛濺的鮮血而轉過視線，看到柳原已經沒剩下幾滴血液的屍體時，柳原微笑著翹起了嘴角。
聲音、光線、世界都最終離他遠去。
下一刻，劇烈的震動傳入艦橋之中，船員們甚至來不及進一步反應，就被高高地拋起，隨後因為擠壓而被天花板和地板夾成了肉泥。
原野號墜毀。
……
“幸好成功了。”
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柳原的亡魂漂浮在原野號的殘骸上方，看著周圍漂浮的亡魂和少數幾位在其它幾個船艙中幸存下來的亡魂。雖然有些好奇為何依舊隻是陰魂級巔峰，也沒有突破達到靈魂級跡象的自己，仍然能夠存在並且毫無消散跡象？可這些都不重要。
“死亡的瞬間，亡魂從身體脫離形成光團，大家的時間幾乎一樣。但從光團要蘇醒成為完整的有意識亡魂需要的時間，絕對比陰魂級及其以下亡魂完全消散的時間長。”
“所以，我通過在墜落前自殺，讓自己提前完成了亡魂脫離身體變成光團的那一個步驟。隨後在撞擊的衝擊中，已經提前完成死亡步驟形成光團的我，就能在別人形成亡魂光團的時間段開始蘇醒。”
“這樣一來，即便是蘇醒的速度依舊慢於亡魂光團形成的速度，以至於當我蘇醒之後，周圍不少光團已經消散了半，可至少能夠保證在我蘇醒之時，周圍還有大部分亡魂光團保留著。”
“還真是不錯的想法，可惜你是臨時想起來的，否則我也能救下來更多的人了。”
“是啊。”
同柳原聊天的是另一艘突擊艦的艦長，對方在目睹了原野號自毀殺敵的方法之後，麵對戰艦同樣已經無法救援的情況，以更為高效的方式控製著尚能自毀的突擊艦衝入更大的蟲群，這才發動電磁自毀。
雖然當時的他還控製著電核貨艙，本來也打算引爆貨艙。
但在那位艦長權衡之後，發覺引爆電核貨艙和磁場引擎過載兩種自毀方式，對蟲族產生的殺傷是差不多的。但引爆電核貨艙，會導致船員們連死亡之後產生亡魂的機會都失去；而磁場引擎過載，至少讓眾人擁有了一個生存下去的可能。
最主要的是，這位突擊艦艦長可不同於柳原那樣的半吊子陰魂級巔峰，是實打實的靈魂級中期。
因此，他也有把握在墜毀之後幸存下來並救助一些亡魂。
隻不過，最終當他蘇醒之後並奮力救下還沒消散的同僚們，再看向墜毀在不遠處的原野號時，卻發現對方那位不過陰魂級巔峰的艦長所拯救下來的船員，比自己還多上幾倍，頓時引為奇跡。
不過在知曉了對方的所作所為所想之後，卻是不得不佩服。
“實話實說，明知道身為靈魂級的我能夠在墜落死亡後無危險的蘇醒，再想要冒險像你一般提前自殺追求快速蘇醒，恐怕很難。”
柳原點了點頭，而那位艦長則是苦笑。
“因為誰又能確定，不會因為墜毀的衝擊過強，而導致本來能夠依靠身體抗住第一波衝擊，然後慢慢蘇醒的靈魂級亡魂，在提前形成之後，會不會被墜毀的衝擊給幹掉呢？”
“我是光棍一條嘛，哈哈哈哈。”柳原仰頭大笑。
“哈哈哈，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