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謝清歡見到陳希瑤那回,留下的印象略詭異,隻瞧出唐摯跟她之間有些怪怪的,至於當年的往日如何,她沒有打聽過,也不感興趣。如今唐摯既然沒事,她也不願多說什麽。
再者,陳希瑤是格雷身邊的人,那批軍火的事兒確實是解決了,但格雷那邊未必就幹淨利索了,有些事還是少提為妙。
裴傲見她在電話那頭沉默,顯然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便笑著岔開了話題:“後天鶴尾山有賽車,你要不要來看?”
後天?謝清歡淡淡一笑,除夕前夜賽車?真是做得出來:“我若是去了,季卓陽該頭疼了。”
“說得也是。”裴傲悠悠道,季卓陽這人天生愛操心,當年他去賽車,不管有沒有事,都要被他的口水狠狠洗禮一。謝清歡腦子靈活,學東西也快,沒準真是那塊料,但她畢竟是走正經路子的,拖她下水確實不那麽厚道。“那麽,先這樣了。”
“再見。”謝清歡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蕭朗月隨元昭去了C市,據說元家上下待她都十分親切,並不因為她是個藝人就冷眼相待,出言不遜。老人家喜她知禮,同輩們敬她努力上進,小輩們則完全是追星一樣的心態了。
蕭朗月受到了禮遇,這幾天應酬也多,連打電話都是抽空。她的口氣很輕鬆,仿佛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了,謝清歡卻多少聽出了一點兒惆然。
蕭朗月並不是個寡情的人,她固然豪爽,瞧著大咧咧的,但心中甚是知恩,不願欠著他人。景燁於她,並不僅僅是愛人那麽簡單,他是她的引路人,是她的師,是她的友,這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像他這樣。
然而,她也不是優柔的人,感情上也不會拖泥帶水。從今往後,對他的情與愛,她將小心地封存,不負眼前人。
對於蕭朗月,謝清歡並不擔心。仔細看蕭朗月的成長曆程,不難看出她是相當有主意的人,對感情的掌握程度,也十分自如。
這天中午,唐摯留了他的兄弟們在唐家用餐,謝清歡也有列席。
自唐摯清醒之後,謝清歡就在第一時間將燙手山芋一般的權柄全數歸還。說到底如今演戲才是她的正職,偏偏演技就她自己看都有點著急。
唐摯明白她不願意跟黑道有過多的交集,再加上她插手的唯一一件事,可算是唐家的內務,她的態度就十分鮮明了,唐摯也不勉強。在他看來,有些事,弟弟沾不得,妹妹自然更加沾不得。
楊定原本看她製定的對付郭普的計策,對她很有些忌憚,現在看她的選擇,心中對她便生出點敬佩,感覺也親近了些。
這次唐摯重傷,倒是讓他們看清了一些事,比如這主宅的一家三口,關係並不像看到的那般惡劣,相反因為些微的動**與危機,迅速地擰成一團堅固的繩。還有就是,反正是認下的義妹,有腦子總比腦殘好。
唐摯還在恢複期,煙酒魚肉跟他沒有關係,管家盯著廚房熬了補身體的藥粥,剩下的事就交給了席上的謝清歡。
這種湯湯水水的日子,他過得有點膩,但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他也沒想著搞小動作,隻是滿桌子喜歡的菜式隻能看著,也確然頗讓人惆悵。
謝清歡瞥他一眼,唇邊噙著一抹淺淡的笑。她吃得也並不多,動作優雅細嚼慢咽,在飯桌上極少主動開口說什麽,瞧著倒比唐家教養出來的姑娘還要有禮數一些。
唐摯看她這樣,心裏邊對自己的眼光不免有點兒得意,這要是金子啊,早晚得發光,要緊的是發現要早,下手要快。就這事兒來說,他比陸展睿可強太多了。
蔣青跟他相交多年,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悄悄的得瑟。又想起在小會議室說起賀宇,多年兄弟,落到那個下場,總難免有些唏噓。
賀宇的事連著郭普的事,在唐摯剛醒過來的時候,蔣青就一並說給唐摯聽了。先前的種種,如唐家跟郭普從小摩擦一步一步走到死敵的地步,也就有跡可循了。這中間橫亙了數年時光,唐家雖然在結局上占盡上風,但這些年損失也並不小。
說到底,是賀家兄弟借了唐摯的手,在報自家的血海深仇。唐摯固然重情講義氣,但被人當槍使了多年心裏也不免有種被背叛的酸澀感。
賀家兄弟的案子,隻洗脫了新光醫院的嫌疑,真凶是誰,警方仍在追查中。賀家兄弟都是死於他殺,警方第一時間就已經取了相關證據,毛發指甲血液等等,因致命傷顯而易見,屍體留存的意義便不大。因此蔣青先前已經領回來火化安葬了。
飯後,大家夥就各自散了。唐家到了年關這兩天很是熱鬧,他們也有一兩個親近的親戚朋友在,趁著這麽個時候走動走動也是好的,隻約定了年初二一起過來拜年。
幫傭將碗筷飯菜撤下去,謝清歡與唐摯便挪步到一邊的小廳裏坐著。
唐摯靜默了片刻,才靜靜開口:“歡歡,對不起。”
謝清歡不知道他這一句對不起,是因為把她拖下水還是別的,輕輕挑眉:“為何道歉?”
“聽說賀宇曾經綁架過你,”唐摯知道在T市,稍微富貴點的家族,對子女的安全都相當在意,要不是自小學些防身的功夫就是暗地裏安排了保鏢,唐非也是如此。但再嚴密的保護,也架不住有內鬼,“我沒想到,他竟然是——”
謝清歡微笑著擺擺手:“說是綁架,他並沒有傷害我。而且,”她頓了頓,“若不是多此一舉,他也未必會死。”
唐摯聞言皺了皺眉:“歡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隻是有些想不通罷了。”謝清歡微微搖頭,“賀家兩兄弟分別潛伏在郭家跟唐家,這麽些年也等了,眼看著就要得償所願了,沒道理突然沉不住氣了。”
唐摯心中微微一沉,到他出事受傷之前,唐家跟郭家的關係已經十分緊張,但還沒到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者因為T市分權的特殊性,郭家不可能不管不顧攻進T市。唐摯向來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輕舉妄動。
兩家矛盾的驟然激化,無疑是道格拉斯家的那批軍火。
就算不為軍火,唐家繞過了段家貿然跟格雷有了瓜葛,也足以觸動郭普那條敏感多疑的神經了。
所以,那個至關重要的點,是格雷。
唐摯想著,不由對著謝清歡的麵容細細看了一遍——不像,完全不像。格雷五官完美,眉眼深邃,是有著十分明顯的歐洲風格,而謝清歡出了皮膚比尋常人白一些,更多的是東方韻致,甚至看不出有混血的痕跡。
再說格雷行事無忌,隻憑自己喜歡,謝清歡雖然少言,但看不出明顯的喜惡,行事也是中規中矩的,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謝清歡毫不介意,表情自然任他看,反正他也看不出什麽來。當初那個私生女的傳聞剛出來的時候,蘇諾雖然淡定,還是迅速找了一張陸老爺子的照片,又從季卓陽那裏搜刮了一張陸展睿的照片,對比著謝清歡一看,得出了結論——陸展睿跟陸老爺子挺像的,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輕易看出來。
至於謝清歡,蘇諾十分惆悵地道:“歡歡呐,你這回八成是躺著中槍了,就樣貌來說,除了都是黃皮膚黑頭發,你跟陸家的那兩位,真是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謝清歡抿了抿唇,不想離她。要說這娛樂圈,往常的緋聞,多半是捕風捉影,比如她跟蕭朗月過從甚密,沒準兒有點超乎友情的關係,這個雖然信的人不多,但起碼像那麽回事。但這私生女的事兒,就完全是無中生有了。
謝清寧在鼎星的時間也不短了,先前陸老爺子掌權的時候,她也算是頗受捧——雖然這裏麵有五成是因為敏夫人。因為敏夫人是陸老爺子的紅顏知己,而敏夫人又是謝清寧的忠實粉絲,所以陸老爺子愛屋及烏,那麽些年在鼎星沒人委屈謝清寧。
不過——
謝清歡不甚在意地問了一句:“蘇諾,那位敏夫人,你知道嗎?”她問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任何期待,倒像是對一個不甚了解的八卦有了一絲興趣。
蘇諾知道豪門裏的人事向來亂著,大房二房情婦,嫡子庶子私生子什麽的夾纏不清。所以私生女這事兒,她雖然覺得荒謬了些,卻沒急著全盤否定:“敏夫人?她可神秘著,小道消息隻說有這麽個人,但具體是什麽身份,長什麽樣,多大年紀,除了陸老爺子,沒人知道。”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恐怕,就連當初的陸夫人,都沒有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
蘇諾說著,輕輕歎了口氣。其實,關於這敏夫人的傳聞,十幾年前鬧騰過一陣,很快就散去了。之所以引起轟動,是因為向來風流成性的陸老爺子突然收了心。
照理說,這麽個人,能勸動陸老爺子,定然是驚才絕豔,不可能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流露於外。再後來,陸夫人厭倦了陸家,跟陸老爺子離了婚。以陸老爺子對她的珍愛敬重,怎會不給她名分?
又或許,陸老爺子突然發現謝清寧是自己的女兒,特意杜撰了這麽個人出來?敏夫人其實是不存在的?
唐摯果然沒有瞧出什麽來,也就稍稍放心了,雖然謝清歡長得跟陸展睿也不像,但他們是兄妹的可能性瞧著也比格雷大許多。
唐摯站起身,對謝清歡道:“出去走走吧。”
謝清歡依言起身,看著他輕輕動了動臂彎,略一猶豫,木著臉挽了上去。
唐摯看一眼她的表情,微微一笑。
唐家的主宅裏邊有一個不大卻十分精致的小花園,據說當初唐非的母親閑來沒事,很喜歡擺弄花草,但內中種的,並不是四季常青的那類,而是依照時令各自種了一些。
到了如今這個時候,隻有幾株梅花傲然綻放,香氣淡而清幽。
謝清歡本來就話少,跟唐摯一起遠不如跟蕭朗月甚至是跟蘇諾在一起時那麽自在。唐摯也沒有開口,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走著,冬日裏稀薄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帶著清寒的暖意。
哪怕走在身邊的人並不那麽親近,唐摯卻突然覺得,在那麽多年之後,心中那些隱秘的不甘與不安,仿佛在這一刻都消散了,隻剩下淺淡而悠遠的靜謐。
謝清歡不知道他微妙的心理曆程,但不討厭這樣安靜地散步。
下午唐非提前回來了,在唐起跟ada的幫助下,他終於順利地完成了年前的收尾工作,樂滋滋地回家找謝清歡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