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填報誌願
眾老師中,最令我佩服的是高中班主任,因為此人說話仿佛西方政治家,任何言論隻作口頭承諾,從不落實。
比如有一次他讓我們買參考書。現在這年頭,市場交易原則基本進化到貨到款發,而他逆曆史潮流讓我們先交款後發貨。後來不幸,那貨仿佛伊拉克人民期待的資本主義國家的救濟糧,遲遲不見影蹤。然後我們群憤要求退款,此君每次都口口聲聲稱一定退款一定退款。遺憾的是,那款又學羅斯福把持總統寶座,三年沒能退下來。並且更為不幸的是,高三此君喜遷新居,我們又掏10塊錢送他一麵壁鏡。
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摸底考試,我們班的成績遙遙領先,但不幸,領的是榜尾的先,班主任氣的差點瘋掉。
人往往會氣極生悲,悲極生罵,而我們班主任則非常幹脆地把中間那塊給省了,直接罵我們是“一群吃地瓜不知倒把的笨蛋,沒有一個是考進重點大學的料!”結果高考我們很聽話地幫班主任落實預言,全軍覆沒,都被二三流大學收留。
由於我的成績平時很穩地在20名左右徘徊,所以理所當然被三流學校收留。
在填報誌願時我犯了難,因為我的成績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模棱兩可的那種,差勁的大學我看不上,而優秀的大學又看不上我。
其實說穿了是我的虛榮心在作怪,總覺得上個不起眼的大學太沒麵子,所以為了在中等分數作背景的前提下弄個不失麵子的大學上,我花費了在學習上不曾花費過的精力苦苦尋覓。
可喜的是,這種類型的大學居然被我神奇地覓到數個,用數學上的歸納法提煉這類大學共有的特征是:教學質量都不高,但都有一個非常動聽的名字。這種學校最適合我了,因為剛好迎合我隻求外表不顧本質的心態。
首先被我鎖定的目標是某省政法幹部學院。當我在專科二批院校的隊伍中找到這個學院時,雙目不由的一亮。先映入視網膜的是“幹部”兩字,後是“政法幹部”四字,想名字這麽好聽的學校居然放在二批裏,錄取分數想必不會高,遂打電話盤問錄取分數。對方的回複是,超過投擋線即可報名。我問投擋線是多少,不料對方回複說,280分。我遂掛掉電話,因為我的分數雖不高,但對於這樣的學校砍掉一半也夠了。並且自尊心這東西不知從哪兒鑽出,覺得上這種學校是對人格的一種變像糟蹋。
被我鎖定的第二個目標是北京的一個叫外貿職業學院的學校。鎖它不僅因為校址在北京,還因為“外貿”兩字,外貿就是和洋鬼子做生意,專掙外匯的那種活計。我頓覺上此校前途必定光明。因為據說外國人吃飯時給服務員的小費都比大陸服務員的月工資多。這樣看來,靠洋鬼子給小費我這輩子也不愁吃喝了。雖然這個想法有點齷齪,但卻是我的真實想法。
但比較遺憾的是,這個學校最終也被我拋棄,原因和上次雷同。當我打電話問最低分數大約多少時,對方語氣堅定的不容置喙說,過了280分即可。我遂掛上電話。
後來我又打電話尋問數家省外的學校,結果令我無比失望,這些學校都他媽的民辦的,交錢就能上的那種。
我頓覺外省人比我還虛榮,並且奢侈。理由是,這麽爛的學校居然霸占這麽動聽的名字。這就好比一個醜女自封西施,不免讓人生悲。
最後我在無比痛苦的情況下做出一個很理智的決定--這破分數還是在省內自銷吧。
於是我就鎖定了目前正在就讀的大學,並且以非常吻合的分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入校。
學校名字以前很震人,叫中國煤炭學院。之所以強調以前,是因為入學後學校不幸改名。退一步說,改就改吧,改成中國煤炭大學更好。但不幸的,那是不是可能的,結果改了還不如不改,名字唯一的亮點被改掉,喚作山東煤炭學院!
想當初我之所以鎖定此校,就是因為有“中國”兩字,這就好比中國政法大學與北京政法大學、中國海洋大學與青島海洋大學,前者聽起來總比後者如雷貫耳。改名之事害的我叫苦不迭,不禁暗想被抽老千。後來得知,為數不少的學生都是奔著“中國”兩字來的,被山東代替後大罵校領導領導無方。
讓我叫苦不迭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將無法向老爸交待。
老爸是位沒有文化的人,凡事隻看外表——這點毫無遺漏地被我繼承。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高興的想通知書吃掉。
我把通知書拿給老爸看,希望他也能高興的生出吃掉的想法。但遺憾的是,老爸眉頭緊鎖的砸都砸不開,問我說,兒子,不是上學嗎?怎麽學起挖煤來了?我哭笑不得說,爸,名字是這樣叫的,但不是挖煤。老爸不信,偷偷拿給我大伯看。大伯是我們那兒的書記——是那種把“啤酒”寫成“皮酒”,“雞蛋”寫成“機旦”的書記——公認的知識分子。回來後老爸語氣肯定的不容置喙地說,你大伯也說是挖煤的,並且說煤礦那東西總愛發脾氣,而且發起脾氣總愛爆炸,勸你上個水產農業之類的大學比較安全。
我頓時無話可說。
但又不能不說,我指著專業一欄說,你看,爸,我學的是公關專業,怎能挖煤呢。
不料老爸又困惑不解道,公關?公關不是女孩子做的事麽?你一小夥子能公什麽關?
我戲言道,時代不同了,老頭子也能公關。
我剛想哈哈大笑,發現老爸正用陌生的眼神望我,我自知話說的有點冒失,於是止住笑,拿著通知書作掩護說,爸,你看,中國,我們學校名氣不小呢。
老爸很善解人意地接過通知書。我怕他老人家再出什麽難題,遂逃出客廳。
果然,我後腳還沒有越過門檻,就聽他喃喃道,上的不是大學嗎?怎麽是學院呢?
後來老爸也接受了兒子去挖煤,因為他覺的挖煤總比挖泥巴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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