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酒店房間裏醒來。
窗簾緊閉，室內光線昏暗，隻留著頭頂一盞小巧的壁燈，大約是酒店離海近的關係，還能聽見海潮聲陣陣襲來，不絕於耳，襯得室內愈加安靜。
他視線一低，落在趴在自己身邊閉眼沉睡的唐詩羽臉上，臉色有刹那的怔忪。
也許是日有所思的關係，有一段時間他曾頻繁夢到唐詩羽。
那是一個十分連貫的夢境。
夢裏他因為一次意外侵犯了唐詩羽，逼得她不得不和前男友分手嫁給了自己。
然而夢裏他們一直相敬如賓，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整整五年過去，他們都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唐詩羽責怪他對他冷臉相向，自己也一直甘之如飴。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得知唐詩羽出了車禍。
再次醒來之後，唐詩羽失憶了。
也許是看她的小說看得癡迷了，他竟然夢見唐詩羽坦誠說自己是從現實世界過去的。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沒能走到結局。
夢境在眼睜睜看著她在麵前倒下去的地方戛然而止，那個瞬間他忽然覺得心口空了一大片。
後來他十分慶幸那隻是個夢。
現實裏他沒有因為那麽拙劣不堪的經曆和唐詩羽綁在一起，沒有冷眼相待的五年時光，也沒有親眼看著她倒下卻無可奈何的心悸。
一切都還是最初的樣子，什麽都還來得及。
賀雲霆放輕了動作從**下來，彎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唐詩羽。
睡著了的唐詩羽一無所覺，下意識地把頭往他肩窩裏蹭了蹭，嘴裏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雙手無比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賀雲霆的唇角無聲勾起，輕輕地把她放在了旁邊的**。
盯著她的睡顏看了好半晌，賀雲霆終於放下心來。
八點整，定好的鬧鍾準時響起。
唐詩羽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身上還蓋著被子一時恍惚。
“醒了？你朋友過來叫了一次了，起來洗漱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賀雲霆坐在台燈下看著書，淡薄的燈光給他整個人籠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素日裏略嫌冷清的眉眼也透出幾分居家的溫柔。
“哦。”
唐詩羽應了一聲起來，揉揉腦袋，想不起自己到底怎麽睡著的。
她進了洗手間，賀雲霆放下手裏的書三下五除二疊好了被子，順手幫她把手機鑰匙之類的小東西都收揀到了隨身的包裏。
這種事他在夢裏做過很多次，卻是在現實裏第一次做。
居然也毫不生疏，仿佛本該如此。
洗漱完畢的唐詩羽徹底清醒過來，一臉精神地走出洗手間，看到東西都收整好了，心裏也沒覺得奇怪。
檢查了一下沒有遺漏，兩人便出門找馮曉雯匯合。
馮曉雯已經等了好半天了。
夜幕四合後，沙灘旁的臨街小巷燈火通明，支起的布蓬上掛著高瓦數的燈泡，下麵隨意地擺著幾張小桌子和矮凳，附近的居民和為數不多的外來旅客穿行其間，很是熱鬧。
已經在這裏拍了將近一個月戲的馮曉雯輕車熟路地帶著唐詩羽跟賀雲霆穿過人群。
“這裏的小攤子我差不多都吃過一遍了，直接帶你們去味道最好的那家，螃蟹這麽大一隻，”她說著回頭衝唐詩羽比了個手勢，“其他地方一隻得賣好幾百，這裏直接論斤的。”
由於臨海，即使是夜市燒烤也有很多海鮮類產品。
他們在臨街的一間店裏坐下，馮曉雯大喇喇地點完菜說：“一會兒敞開了肚皮吃，今天你雯姐請客。”
賀雲霆沒說話，表情卻很柔和。
唐詩羽笑嘻嘻地說：“我不會客氣的。不過你確定你要吃，當女明星的大晚上的吃這麽多……”
馮曉雯滿不在乎。
“沒關係，反正要殺青了，大不了回去多做點體能訓練，人生在世，不吃個過癮怎麽對得起自己。”
她瞅了眼賀雲霆說：“那個啥，你隨意啊，我就不招呼你了。”
賀雲霆不甚在意地點點頭。
因為客人不多，店家菜上得很快，熱騰騰的兩隻大盤子端上來。
一隻是海鮮大雜燴，一隻是跟馮曉雯臉差不多大的螃蟹，蒸得紅彤彤的，配上特製的辣醬，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兩個姑娘歡呼一聲“開動”隨即下了筷子。
賀雲霆不經意笑了一下，伸手夾了隻夾子，放回盤子裏慢條斯理地剝。
馮曉雯一邊吃一邊跟唐詩羽聊天，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剛剛開拍的《仙蹤》，正在網上吵得一團火熱。
《仙蹤》原小說結局是開放性的，女主角修成真神飛升，男主角隨即追隨而去。
由於過程中是女追男火葬場，所以讀者分為兩派，一派支持HE，希望電視劇給個圓滿大結局撒點糖，一派覺得男主角該被虐，就該讓他孤獨終老。
由於電視劇結局是個迷，兩派在網上吵得不可開交。
作為原著作者兼劇本顧問的唐詩羽自從一次訪談和簽售會後不知所蹤，徹底置身事外，現在還連載起了新書，也是讓書粉們一度心癢難耐。
馮曉雯一邊跟螃蟹奮鬥一邊說：“要我看你就該自己操刀當編劇，改編劇的編劇雖然不乏水平高的，但有的真的是一言難盡，好好一本書改得麵目全非，看著都心疼，而且還有外快……”
夢裏已經嚐試過的唐詩羽卻十分平靜。
“算了，勞心勞力不說，改得好了是導演和演員的功勞，要是崩了就是編劇背鍋，我才不去找罪受了。”
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寫她的書吧。
“那你也不能老是宅家啊，其實以你現在的效率完全可以找個正常的工作做著，免得自己一個人在家悶著晝夜顛倒作息混亂，這樣真的不好。”
唐詩羽也知道馮曉雯是為她好。
她寫書的時候總是晚上思維活躍靈感層出不窮，白天卻怏怏的隻想鹹魚躺，以至於連載期間一般狀態都是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著。
每次完結她都會調整一下作息，然而下一本書的時候又故態複萌。
以前年輕還不覺得，過了25歲之後，唐詩羽忽然有了危機感，因為她發現她的皮膚狀態真的不如以前了。
不過說到找個工作，說起來容易操作起來卻難。
“我大學學的那些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這會兒去麵試連簡曆都不知道怎麽寫。”
“你不是寫小說？發揮特長去什麽出版社編輯部遊戲策劃之類的嘛。”
唐詩羽攤手：“我畢業就全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點經驗都沒有誰願意要啊。”
“……我要。”賀雲霆適時接下話頭。
兩個女生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齊齊轉頭看向賀雲霆。
“繁星科技就需要你這樣的文案策劃，沒經驗沒關係，你寫得出來創意就行了。”
賀雲霆說著把盤子裏剝得十分幹淨漂亮的三隻蝦子夾到唐詩羽碗裏，“六險一金，周末雙休，節假日不加班，年底雙薪，不定期福利……要不要考慮看看？”
唐詩羽瞪大了眼睛看他：“啊？”
“我是認真的。”
賀雲霆強調。在他看來，唐詩羽的作品文筆簡練，腦洞清奇，邏輯性強，還特別有創意，又有出版經曆。
沒有經驗根本不是問題，畢竟她實力擺在那裏。
馮曉雯一拍桌子把唐詩羽嚇了一跳：“去啊，為什麽不去？小羽毛答應他！”
這麽好的條件，要不是她熱愛演藝事業都想轉行了好嗎？
……真是夠了，要不要這麽一驚一乍的。
唐詩羽拿起筷子戳碗裏的蝦：“你認真的啊？”
“當然。”賀雲霆點頭，“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和功能的逐漸強大，手遊市場正在強勢崛起。繁星科技抓住了先機搶占了一部分市場，但這個行業很不穩定，尤其是越來越多的遊戲都千篇一律之後，發展已經到了瓶頸期。”
這也是為什麽繁星科技一口氣拿下《仙蹤》端遊和手遊遊戲改編的版權的重要原因。
《仙蹤》小說完全跳出了傳統宋芳東方仙俠體係的桎梏，構建了一個完整宏觀的仙俠世界，讓人耳目一新。
不管是手遊還是端遊都可玩性都很強。
由於端遊開發周期長，手遊肯定會先上線。
不過現在的手遊也有短板，比如壽命越來越短，玩家很快就摸索透了覺得索然無味自然也就卸載了。
為了維持市場占有，繁星科技一直致力於新遊戲新玩法新創意的開發，隻是目前成效並不大。
也許唐詩羽這樣沒有經驗的新鮮血液加入能帶來不一樣的方向。
這是賀雲霆之前幾次經過網絡小說遊戲改編項目時生出的想法，不過那時候還沒有成形。
“要試試嗎？”賀雲霆表情還是那般平靜，眼底卻有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也許你就可以創造出一款風格獨樹一幟的遊戲。”
唐詩羽不得不承認，比起已經試水過的編劇行業，這個提議反而更讓自己心動。
退一步想，繁星科技的工作環境她也很喜歡。
如果可以在那裏工作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充滿了期待呢。
沉默半晌後唐詩羽吐出一口氣：“……我考慮一下吧。”
她都這麽說了，馮曉雯也不再勸。
這一頓吃得異常滿足，馮曉雯信誓旦旦走的時候要來打包一隻螃蟹帶回安市，引得唐詩羽一陣調侃。
三人沿著海濱路走回酒店，帶著一絲鹹味的海風陣陣拂來，心情無比愜意。
唐詩羽從夜色下海天交織的海平線盡頭收回視線說：“以後我老了就找一個這樣的小城市頤養天年，想想都讓人無比期待。”
“為什麽要小城市？”賀雲霆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安市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
唐詩羽想了想說：“就是覺得大城市太喧囂了，現在的小城市都是屬麻雀的，五髒俱全，不比大城市差什麽，靜下來反而覺得輕鬆安寧一些。”
“那我陪你。”
唐詩羽笑了笑沒說話。
想象還是很美好的，就是不知道等到實現要等多少年以後了。